第九十九章 宽刀

虽然是在沈叙白的院子,但秦落月睡觉之前,还是将门关上,把沈叙白关在了门外。

砰的一声响后,眼前只剩下紧闭的房门,沈叙白捏捏眉心,转身离开寒山居,直奔徐家。

徐渭年的房间并未熄灯,烛火微晃,半明半灭之间映在他的脸上,亦正亦邪。

门被推开,沈叙白玄色的身影悄然出现,徐渭年头也不抬,冷哼,“人都给你关进去了,你还拿捏不住,当真是没用。”

“外公又何必这般待她?”沈叙白苦笑着坐下,“她如今并不像从前那样喜欢我,我也答应她成婚满一年之后,若是再无感情,便就和离。”

听到这话,徐渭年像是没有听到和离二字似的,抬头看向他,“长得与你爷爷没几分相似,性子倒是一模一样。”

说罢,他收拾出棋盘,摆在祖孙二人之间,手执黑棋,将白棋推向沈叙白。

“下一盘吧。”他利落地落下黑子,开口便将沈叙白镇住了,“秦家丫头如今性情大变,此事与你无关吧?”

沈叙白捏着白子,却不知该如何落手。

无关吗?

从秦落月所言之中不难看出,那位姑娘的死的确是他一手造成的。

“无关,也有关。”沈叙白落下白子,“重要的是她仍旧是秦落月。”

这话说的巧妙。

仍旧是秦落月,却未必是从前的秦落月。

徐渭年嘶了一声,“借尸还魂?”

沈叙白的手抖了抖,转瞬又恢复平静,“外公想多了,若真如此,陛下第一个不饶我。”

借尸还魂,得先有尸体才是。

“人倒是个好人,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秦家该站在什么位置上,只不过位置选的不大对。”说起此事,徐渭年的笑容怎么也遮掩不住,“比蓝家丫头聪慧许多。”

“她与烟柔不同。”沈叙白仍旧唤她烟柔,可说出来的语气却悄然变化。

或许他自己都没发现,但徐渭年却眼尖的捕捉到了这一点。

徐渭年落子的速度显然慢了许多,良久才问道:“准备什么时候要个孩子?先帝便是这样留下太后的,虽然手段被列了些倒,也成了一段佳话不是?”

“若用这种方式对待她,怕是此生都再也见不到她了。”说起此话,沈叙白甚至笑了笑。

虽然未曾问过秦落月,但他觉得就是如此。

看见外孙这般神色,徐渭年的心也放了下来。

落子之后,他看了一眼棋盘上的局势便不再动手,“平分秋色,难分胜负,不下了。”

他敲了敲桌子,立刻便有人送来一把刀。

沈叙白盯着棋盘,忍不住轻笑。

哪里难分胜负,若再下下去,外公必输无疑。

但他迅速收回视线,将棋盘推到一旁,看见外公手里拿过来的刀,顿时神色一凛,“仿制的宽刀?”

“这宽刀只有你的天机卫有,但这把是我在渭水河畔捡到的。”徐渭年把宽刀上的白布拿下,露出下面的斑斑血迹,“见到它时,它就插在秦松朗的身上,差那么一寸,我都没法救他。”

沈叙白连秦松朗的面都没曾见到,更不会知道秦松朗伤得有多重。

不禁听到外公所言,看来明日之行,除了秦落月要去,他也必须得去一趟。

等徐渭年把宽刀放在桌面上,沈叙白看了一眼,顿时起疑,“这宽刀的确不是天机卫所有,天机卫的宽刀是精钢所制,刀面平整光滑,重量极重。”

说着,他掂量这把宽刀,又抬手敲了敲听听声音,“此刀看上去重,但与天机卫的宽刀亦有所不同,应当是铁矿所制。”

说到铁矿,沈叙白忽然将烛火拿尽了些,又用烈酒擦去宽刀上的血迹,“这是蓟州城西山矿场的铁矿?”

每个地方的铁矿质地不同,沈叙白当年监工之时,也曾接触过不少铁矿,自然对矿石十分了解,看见这宽刀便知道刀的来历。

如果是西山矿场的铁矿,那就是运往南方的那一批了。

“我不知道是哪里的铁矿,但我知道仅凭这把宽刀便足以将罪证栽在你的身上。”徐渭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提醒道,“那些人不是要你担下罪责,而是要挑拨你和秦松朗的关系,甚至是挑拨你和陛下的关系。”

沈叙白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他自然懂得这个道理,但是,他一直被皇上禁足,压根见不到人,更别说解释自己的清白了。

“外公今日进宫,陛下说了什么?”

“皇上还是相信你的,今日已经解了你的禁足,只不过我没告诉你。”徐渭年摆弄着那把宽刀,肃穆眼神之中,带着一丝淡然。

至于为什么不告诉他,徐渭年不说,沈叙白也能猜得到。

他沉吟半晌,无奈地看着外公,“外公不必这般撮合我与落落,有缘无份,终究不可能,不妨放她自由。”

“哦,是吗?”徐渭年挑眉,苍老的面孔看上去年轻许多,充满了八卦之心,“那你倒是先写下和离书,我替你公正。当初皇帝给你们赐婚之时,我不在,如今我回来,也能说得上话,不如就帮你们和离算了。”

沈叙白被他噎的说不出话,只好苦笑:“外公还是莫要掺和了。”

谁知他话音落下,徐渭年便砰的把宽刀拍在桌子上,“沈叙白,这一点你倒是不像你爷爷。当初他为了太后,终身只娶一妻,以致子嗣淡薄,除了当今圣上,便只有华阳长公主与溧阳长公主两个孩子。你若是不喜欢,那便放手,以我与秦家的交情,尚不会让他们为难你。”

沈叙白只是沉默,并不接话。

徐渭年的心头一阵烦躁,“你以为我同你说这些,当真想让你与秦家丫头和离吗?且不说你娶了她能得到秦家的助力,便是那丫头如今的性子我也喜欢,让她做外孙媳妇,我乐意之至。可是我乐意,有人不乐意。”

“你可知秦松朗回京的路上交代遗言,唯一的要求便是,若你对秦落月无心,让你们和离。他宁愿女儿恨他,也不愿意让你们成为怨偶,对你的态度难道还看不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