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忠明在瓶渠关积威已久,哪怕是沈叙白都未曾像秦落月这般,对他疾言厉色。
因此听到秦落月就差指着他骂时,宋忠明的平静也在顷刻间分崩离析。
“王妃切莫仗势欺人!末将镇守瓶渠关已久,还从未见过瓶渠关的百姓与阿塔族民如此深交!王妃身为朝廷象征,却不顾阿塔族民侵扰边境,屡屡前往阿塔木区,末将的怀疑难道错了吗?”
宋忠明寸步不让,就在城主府门前与她吵了起来。
这一吵便引来门外不少人的关注。
对于宋忠明的话,瓶渠关的百姓不置可否。
老百姓才不管能不能往来,只要能安稳过日子,便是与阿塔互相开放集市也无妨。
不过宋忠明有一句话倒是戳在了他们的心尖上,那就是阿塔族民近来对边境的侵犯,虽然未曾造成大的伤亡,但谁也不想一天到晚被惦记,也正因此,他们才对阿塔颇有意见。
故听到宋忠明拿这事指责秦落月时,小声议论开来。
“阿塔族民在边境侵扰咱们,叙王妃还带着人去他们那边花钱,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吗?”
“一个流动集市有什么好玩的?咱们北越地大物博地广物丰,有什么是阿塔有,咱们没有的?”
“谁知道去那边是真买东西还是假买东西?万一是为了传递点什么消息,咱们也发现不了啊。”
听到那些言论越来越过分,罗绮不由冷下脸色,一双如寒冰的眸子扫过那些百姓,议论的声音不由小了下去。
宋忠明看了一眼罗绮,不客气地质问道:“罗姑娘是国子监祭酒的义女,末将得罪不起,但你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禁止广开言路吧?”
“是广开沿路还是有心引导?”秦落月冷笑,接着不再去管宋忠明,转过身看着那些望向自己的百姓,“诸位与其在背后议论,不如到我面前来说道说道。”
转过去是她已经调整好了表情,面上带笑,和蔼可亲,一副亲和做派。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温和,那些百姓也不好说过分的言论,只有在后面的一些人敢小声议论,声音却也传不到秦落月的耳朵里。
这样根本不解事,秦落月索性一挥衣袍,抬脚翘在了门口的石狮子上,端得是放荡不羁。
她这样的行径既吓了百姓一跳,又把宋忠明气的面红耳赤,直骂她放浪形骸。
“宋将军做武将真是可惜了,你张嘴就讽刺我通敌,我抬个腿就骂我放浪形骸,你怕不是千年前的僵尸活过来的吧?”
秦落月眯起眼睛讽刺回去,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瓶渠关民风开放,她的衣衫又穿得整整齐齐,只不过是抬个腿,还真没人会说什么。
宋忠明被她摆了一道,正想出言反驳,却被秦落月堵回去,“料想宋将军不是那等冥顽不化之人,既然如此,不妨请宋将军指点我一番,我从阿塔买那些新奇玩意儿,回瓶渠关赠送给百姓,做错了什么?”
此言一出,方才还讽刺她的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大伙都想起几日前王妃的车驾在大街上分发东西的情形。
因为塞外风沙大,但秦落月坚持将车上的纱幕除去,任由百姓挑选,因此不少人对那一幕印象深刻。
寂静之中,秦落月继续开口,“接连几日,我去阿塔集市买的东西都赠予了百姓,今天又带着阿塔王姬来到北越集市,我的目的难道还不够明显吗?据我所知,这些年朝廷拨给瓶渠关的粮食堆积如山,民间百姓家中也有余粮,既然如此,为何不与阿塔互市?咱们赚钱,他们拿粮,一举两得。我没想到这般明显的举动落在宋将军眼里,竟然会生出这么大的误会。”
从她提起互市,便有不少人向她投去异样的目光,不是轻视,而是热切。
瓶渠关与北越其他地区相隔甚远,若想把东西卖出去并不容易,相比之下还是卖给隔壁的阿塔族民更加方便。
可这么多年来,宋将军没有松口互市,朝廷议没有确切的文书下来,他们即便想做生意,也只能暗地里偷偷摸摸的来。
如今从当朝叙王妃口中听到这话,大伙不由露出期望的目光。
真能开放互市,那他们一年得能赚多少银子呀!
宋忠明怎么会不知道秦落月的目的?
可他没想到秦落月会在朝廷下文书之前,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说出来。
“王妃慎言!”宋忠明呵斥一声,“此事朝廷未下达文书,末将怎敢先斩后奏?若有人因王妃此言动了互市的念头,触犯北越律法,又该算作谁之过?”
这话又将老百姓蠢蠢欲动的火苗浇了个干净,在小命面前,钱倒没有那么重要了。
瞧他这冠冕堂皇的模样,罗绮都忍不住嗤笑。
她虽不懂北越的律法,但来瓶渠关的路上,她也有所了解,嘉明帝封骠骑将军时,将瓶渠关也交给了他,瓶渠关一应内务,他可以先斩后奏。
换言之,若宋忠明真相互市,根本不必皇帝同意,便可先开展起来。
不过眼下不宜把宋忠明惹恼,罗绮便咽下这话没有说。
秦落月也被宋忠明问住了,她身为叙王妃,先斩后奏不要紧,可百姓不行,早知道便在来之前先摸清楚瓶渠关的情况,直接把圣旨带过来。
就在秦落月思索如何回应之时,人群外传来一道朗朗声音,“宋将军此言差矣,本王离京之时,圣上曾留一道圣旨,令本王处置瓶渠关一应内务,互市之事,本王一人便可做主!”
听到这坚定的声音,无论是百姓还是秦落月都不禁抬起头,看向自动散开的一条路。
沈叙白如修竹,挺拔矜傲,又如皑皑天山雪,清冷孤绝,此刻却掷地有声,给了众人希望。
宋忠明没想到他还留了这一手,顿时心乱如麻。
瓶渠关的内务抓在他的手上,这件事谁也不知道,无论是百姓还是将士,都以为是由朝廷下达指令,现如今叙王要接手,他也不得不拱手相让。
按捺住心底的不甘,他道:“有王爷处理内务,是瓶渠关之幸。可是,若阿塔不同意互市怎么办?”
沈叙白在秦落月身旁站定,声音清落冰冷。
“那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