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黑暗而瞑寂,沉重云层似要摧城般,低低地压下来,王城外的长街上,疾风四起。
大家小户门窗紧闭,街上萧萧风声和铁鞭抽打的‘啪、啪’声不绝于耳,每响一声,便惊人得心中‘咯噔’一下。
几声轰雷后,骤雨急急落下来,一个执鞭的太监踢踩着地上的女子,“这么几下都挨不住?给爷装呢?!”
另一个随行的太监狠狠薅起女子的头发,“要死别在这儿死!乱葬岗可远着呢!”
狂风旋着女子后背露骨的伤口,薄薄的衣物与她的血肉纠缠在一起,
季云婵在一片打骂声中惊醒,带着勾刺的鞭子落下来,皮肉撕扯的痛感让她倒抽了一口气。
下地狱了?
上一秒,她掐着最新研制出的聚能试剂欣喜若狂,下一秒,她就在实验室“轰”得一声爆炸中含笑九泉了。
抬眼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和这几个在打人的…太监?!
常言大难不死,必有穿越。
可为啥这事到轮她就一定要这么潦草呢?
华贵的轿辇停在眼前,一个娇媚的声音居高临下地传来。
“姐姐,我来送你了。”
季云婵抬眼望去,脑中轰然闯进不属于她的记忆,很快就她就匹配到了这张脸的主人。
她的庶妹,季云锦,害她落到这个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本想表现出宁折不屈的姿态,奈何因为伤重,说出来的话却软弱无力。
“季云锦,太子妃的位置舒服吗?”
轿辇上的大伞将季云锦与大雨隔绝开来,尊贵之余更显得不惹尘埃,她身着大红冕服,抬起宽袖掩着嘴轻笑。
曾几何时,她只是个陪嫁来的妾室,哪有穿正红的资格呢?
“姐姐可别说这种话,如果不是姐姐‘毒害’我,我哪里能有这样的福气呀?”
她整整衣袖,一双杏眼轻波流转,眼中得意丝毫不加掩饰,轻声感叹道:
“说起福气,从小到大,又有哪个人能比得过姐姐呀!”
季云婵心里‘呵呵’一声,没有接她的话茬,反而眉头微挑,学着她的语气讥笑反问:
“你踩着姐做了太子妃,披上了这正红的华服,苏衍可有让你同去宫中行加冕礼呀?”
轿辇上的人笑容凝住了,她是陪嫁来的妾室,当然不能名正言顺地被加冕!
季云婵将手臂支起身体,眼神玩味地打量着她,嘴角也勾起意味深长的笑容,
“是不是他觉得,一个招摇轻浮,买一送一的物件儿,是拿不出手的呀!”
茶里茶气的话戳痛了季云锦的心窝,果然不出她所料,
季云锦终是按捺不住,蹭蹭地从轿辇上下来,一脚踏进泥水,拖拽着华服走近她,甩手就是一巴掌。
“贱人!还以为你是高贵的郡主呐?!你现在就是阴沟里的一条蛆!浑身上下也就只能嘴硬了!你以为还会像以前一样有人为你撑腰吗?!做梦吧!”
急雨给季云锦妆容精致的脸蒙上了一层水珠,脂粉像蜡油一样滚落下来,额前落下几丝碎发,让她看起来张狂又狰狞,
随行的内侍忙跟过来将伞撑到她头上。
她深吸口气平静了一下,咧开嘴一字一句道:
“你还不知道吧?北祁的家书来报,祖母病了,撑不了几天了!最疼你的伯父,还有你的哥哥都在战场生死难料,而你!?
“那鞭上淬了我精心为你准备的毒药!等你满身溃烂的死了,乱葬岗里狗都不会吃你!季云婵!你已经一无所有了!”
“tui!”季云婵吐出口里的血,面上仍是一副鄙夷的神色,“那也是你的祖母!你的伯父!覆巢之下无完卵,季家倒了,你以为你能得意多久?”
“哈哈哈哈哈…”
季云锦闻言笑得更得意了,
“谁告诉你我的身后是季家?除了父亲和我娘亲,季家的其他人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有正眼瞧过我们母女吗?从小到大他们的眼里就只有你!”
她躬身将脸凑到季云婵耳边,“为了让你死得明白,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三年前,苏衍不过是害怕你嫁到西境,伯父的兵权为西境所用,才会用心把你哄到东境来,
再设计伯父支援他抵御外敌,拔除季家。你只是棋盘上早已布好的一颗棋子罢了!懂了吗?!”
季云婵已经无心听她“吧啦吧啦吧啦…”,因为她早就盯上了那一脑袋的珠翠环钗。
趁她靠近这一刻,她一把抓住了季云锦的头发,将她顺势拽倒,把她的头狠狠摁进了雨水里。
“我管你什么东京西京的!给我记住,惹上我的人会死得很惨!”
“呃...咕噜咕噜...@¥%%!”
“太子妃娘娘!”
街上顿时乱做一团,下人们连忙扑过去,七手八脚地将二人分开,利落地将季云锦扶起来。
“咳咳咳...呕..”季云锦如落汤鸡一般,面色苍白,呛了好几口雨水,
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喘着粗气尖叫道:
“杀了她!现在就给本宫杀了她!将她剁成肉泥扔去喂狗!!”
一众人本在地上磕头如捣,听到命令,立刻有几人起身动手虐打季云婵,
其余的则手忙脚乱地抬着季云锦上了轿辇,回东宫去了。
“是是是!奴才们这就办!”"竟敢冒犯太子妃!打死你!"
季云婵心底一边骂着娘,一边试图与意识中植入的神经芯片重新建立连接,
她参与研究这个项目多年才有了成果,并且以自身为测试对象,利用芯片成功改变了身体的细胞结构,可免疫大部分已知毒素,她刚恢复意识就发现芯片已经自动升级了,而且第一步细胞升级已经完成。
这也是她还没被毒死的原因。
如果能启动芯片,就可以尝试让芯片提供短暂的体能回升,这样她对付这几个太监还能轻松一点,而且她的状态实在没法硬撑。
“能源不足,请及时补充能源。”
法克!正是因为能源补充问题没有解决,芯片的功能一直无法完整的开发,而聚能试剂还没来得及用上,实验室就爆炸了。
眼见几个恶狠狠的太监已经到了眼前,只能硬抗了!
她在水里摸索着,找到了那支故意在季云锦头上拔掉的凤钗。
“赶紧弄死她,好向太子妃复命!”
其中一个太监举起手里的鞭子,向她的脖颈套过来,想将她勒死了事。
人体植入芯片计划的参与者,必须要掌握专业的医学技能,
尤其是神经在人体各处的分布,更要了如指掌。
季云婵找到他腓总神经的位置,在被套住的最后一刻,将发钗狠狠戳过去,
一声尖利的惨叫后,太监应声倒地。
“啊!腿!!我的腿没有知觉了!”
还有两个,要尽快解决!
“什么?”
另一个太监疑惑道,他分明看见只是被刺了一下腿而已,怎么就没有知觉了?
他捡起掉落的鞭子,打算故技重施,却毫无防备地被她伸出腿绊倒,栽进雨里。
不等他反应,她已抓起发钗看准了腰椎的位置再次狠戳下去。
又是一声哀嚎,而季云婵浑身是血,一张脸毫无血色,目光森然地看向最后一个太监,
幸存的太监见状脊柱一凉,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等等等…你们等着,我去喊人来!”
“怂货!”
她没有一丝丝多余的体力了,分辨着城外的方向,瘸哒哒地咬牙强撑着离开了。
她愿称自己是最惨的穿越者。
身无分文,衣不蔽体,伤势惨重,唯一能逆转现状的的芯片大概以后都用不上了。
如果离开南鸢,她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季家,至少她还有个父亲。
可是…要怎样才能回得去?
她拐过长街,眼前一黑,终于倒了下去。
雨势渐小了,腥红的血混着雨水,汇聚成河。
“哒啦哒啦...”
一辆马车踏着被晕染的血流,在远处缓缓停下。
有人在走到她身前,粗略地查看了一番,将一件斗篷覆在她身上,又回到马车旁,躬身回禀道:
“殿下,韶华郡主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