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中端坐的男子一身黑色锦袍,青丝树冠,似点尘不惊。
虽是盲人,但眸如漆星,不怒自威。
他手中转着的一只小小的白玉瓷瓶,神色淡漠。
闻言后却骤然将瓷瓶捏紧,薄唇紧抿,静若深潭的眼中看不出悲喜。
侍从安静等着车厢内的指示,地上却传来一声虚弱的呼喊:
“不不..我还没死..”
车内的男子亦是一惊,他手掌一覆,将瓷瓶收入宽袖中,俊秀面容浮上怒色,沉声道:
“将车压过去!”
季云婵一脸懵然的看向马车,
这是有多么丧心病狂,遇见奄奄一息的人,不施救反而要压过来?!
直到看清楚马车上的纹路,还有驾车人的脸,她才反应过来刚刚下令的人是谁----
南鸢西境之主,与她有过婚约,却被她背弃了的宸王,苏倦!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眼见马车向她碾来,顾不得多想,她立刻以回光返照之力起身扑向马车,成功扒住了车厢的门。
驾车的侍从骇然,慌忙勒住了马,
未等他伸手阻拦,季云婵已经翻身上车,蜷着身子一滚就顶开帘子进了车厢。
“郡主--!?”侍从内心惊惧,停车后立刻跪伏在地上,
“属下失职!请少主责罚!”
扑鼻而来的血腥味让苏倦皱了眉,他倚上了身后软垫,气度雍容,唇边勾起冷笑,“无妨。”
季云婵不住的发着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满身泥污与华贵的马车格格不入。
头发湿透了打着绺贴在脸上,暗自庆幸他目盲,看不见她这狼狈的样子。
苏倦却轻轻一笑,似乎洞穿了她的心思,他微微扬起下巴,戏虐开口:
“季云婵,你现在的样子倒像极了丧家之犬。”
季云婵深吸一口气,肩膀蹭着门框顾涌着坐起来,
能带她离开南鸢救命稻草这不就来了?
虽然往事不堪回首,可曾经的季云婵已经死了,如今爱恨纠葛也得换个方向拉扯。
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看向苏倦。
他眉眼如画,却不似寻常俊逸男子般温文淡若,薄唇紧绷时,多了几分摄人的清冷。
她悄悄腹诽,当年季云婵的脑子莫不是被门挤了。
为什么非渣男不嫁!?还跟渣男同仇敌忾,将这么个绝色视为反派?
“宸王不辞劳苦地从西境赶来,就是为了看看我落魄的惨状吗?”
苏倦眉间扬起轻蔑,忍不住嗤笑出声。
“你未免也太自视甚高了,本王只不过是为了恭贺你的衍王加冕太子,特意来送贺礼的。”
他顿了顿,语气中颇有惋惜。
“可惜那铁鞭上淬了蓝乌毒,确实让本王失去了亲手杀你的先机。”
蓝乌毒?对对对,季云锦也说了她下了毒,可是这种小儿科的毒素,她早就免疫了好吗?
思虑片刻,季云婵还是决定先稳住他,以免他一气之下把自己刀了,她再失血就得真上天堂了。
她故作幽怨地轻声道:“宸王的报复只有这么简单吗?难道杀了我,仇怨便可一了百了吗?”
苏倦的脸冷了下来,他伸出长臂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胳膊。
一把将她拖近身侧,丝毫不顾被她满身脏泥沾染的锦衣,他捏住她的下巴,沉声道:
“你想得美。”
她失血过多,只能耷拉着脑袋任他拖拽,心中暗道这小瞎子手还挺准儿!
她虚弱的声音柔惨欲断:“那宸王何不先救一下我?这样你还会有杀我的机会呢!”
苏倦放开她,恢复了之前的坐势,虽然目不能视,但如墨般的眼睛却定定地看向她。
他嘴角依旧噙着笑意,吐字却极为冷冽。
“季云婵,从前我只觉你愚蠢又肤浅,没想到你为了苟活,竟又让本王见识到了你的轻贱!想激将本王?做梦!”
他略一沉吟,吩咐道:
“蓝狩!将她丢出去。”
“是。”
马车的帘子刚刚掀开一角,一支冷箭‘嗖’的一声穿进车厢,从季云婵的头顶飞过,钉在了窗边。
刺激呀!
差一厘米射穿的就是她的脑袋!
蓝狩将立刻将帘子放下,警惕地抽出腰间利剑。
“什么人?!”
外面陡然响起一声尖细的呼喊,“将这马车围了!罪妇就藏在里面呢!”
是刚刚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太监?这就是斩草必须要除根的重要性!
他还带来了更多的草,如果她现在被赶下车,岂不是彻底断了活路?
季云婵再无暇顾及其他,生命诚可贵,尊严算什么!?
她挣扎着挪向苏倦,
“宸王,在逃婚这件事上我无可辩驳,对错已定,报应分明!可买卖不成仁义在嘛!毕竟我们的祖辈曾有过金石之交,虽然他们都已故去了,可是还有我们要将这情义再发扬光大呀!若你助我回到北祈,他们在天之灵必然深感慰藉!”
苏倦毫不动容:“正因如此,本王才大发仁慈,没有动手杀你。你竟然还敢要求我帮你?莫不是以为我疯了?”
急切的脚步声迅速向这边靠拢,掺杂着兵器的碰撞声,蓝狩在外面急切道:
“王爷!有一队兵马围过来了。”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
苏倦话音未落,腿边的人却攥上他的两只衣袖,湿漉漉的扑进了怀里。
他顿时也变得有些狼狈,挣扎着想推开她,乍一低头,竟碰上了她冰冷的唇。
彻骨的寒意抵至心间,萦绕着说不清的情愫,心中又像是滕得一下着了火,他的耳根都被烧得通红。
他木然地将她推开,不受控地呷吧了一下嘴,腥甜的味道还绕在唇齿间,
蓝狩在车外大声呵斥着。“车内乃是宸王殿下!谁敢放肆!”
苏倦回过神来,浑身微微抖着。
“季云婵!!!”
一只纤细的手捂上他的嘴,“嘘!不要激动,只是亲一下而已嘛!你听我说,”
只是…亲一下,而已?!他羞恨得想立刻一巴掌拍死她!
恼怒中却猛的发觉一直沉寂在黑暗中的视线,感知到了一丝光亮。
他心中大骇,他目不能视,已近六年之久,遍寻天下神医都无能为力,
难道是心绪起伏,出现了幻觉吗?
惊疑不定时,却听她继续道:
“宸王,给个机会让我补偿你行不行?我知道三年前我逃婚后,你在西境遭遇了大敌,你姐姐被人意外掳走,被毁了容貌…”
他反手一把掐住她的脖颈,几乎将她当场捏碎。
“你还敢提及此事!?”
若不是她逃婚!他的姐姐怎么会在代替他迎亲时发生意外!
“季云婵,你真是死不足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