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消一眼,宁戚便惊得三魂去了七魄。
只见漆黑的密室中,昏暗的烛火将三个人影映衬得犹如鬼魅一般,正观赏着高悬在绞刑架上的身影。绞刑架上之人浑身伤痕累累,皮开肉绽,浑身扎着数根银针,表情痛不欲生。四下浓烈的血腥之气围绕,闻得宁戚反胃。
而更让宁戚吃惊的是,透过半明半暗的光线,她这才发现三人为首的,是端坐在轮椅之上的人。
正是施观澜。
只见他拿起玄色的帕子,细细擦拭着指尖的血迹,淡声道:
“既已供出,挑筋去指,剜目断腿,丢入万蛇坑。”
宁戚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人究竟怎么得罪施观澜了,竟然要被处以这么狠的刑法。
而一旁的施观澜耳尖微动,似是发现了什么一般,转身目光直直投向宁戚所藏身之地,冷声道:
“出来。”
他身后两个侍女闻声皆拔出寒刃,只待窥视之人出现便立刻击杀。
过了半晌,宁戚慢慢从墙壁后挪步出来,一脸心虚:
”那个,我是来给王爷送晚膳的。“
送晚膳送到密室?还亲眼看到了他们杀人的样子?
那两侍女明显不信,提剑飞身就要前去解决宁戚。
寒芒带着杀意迎面而来,正当宁戚准备出手抵挡之时,剑身却被什么阻挡了一般,嗡鸣一声便被弹回,连带着两女子也被剑气震荡急退数步。
寂静的的密室似有银针落地之声。
施观澜将手收回袖中,语气辨不清喜怒:
“你们先退下。”
其中一个侍女急急出声:
“主上,此女来历不明,今日撞破密室之事,难保不会对外宣扬。更何况密室机关复杂,她一女子能够轻松入内,焉知不是皇帝派来的细作。”
气氛凝固下来,施观澜偏头望了望宁戚,复又道:
“退下。”
两侍女无奈,狠狠瞪了宁戚一眼便自觉退下,诺大的密室只剩下施观澜和宁戚。
两人沉默片刻,只听施观澜缓缓开口:
“你可知,面前这人是谁?”
宁戚望向被高悬在刑架之上,浑身血迹昏迷不醒的男子,仔细辨认了几番,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老实道:
“不知道。”
施观澜勾了勾唇,袖中飞出一道银针,又狠又准地扎在男子后颈处,只见男子瞬间睁开眼,凄厉嚎叫起来,伴随着身体挣扎不断发出的锁链声,状若疯魔。
“昔日风光无限的刑部侍郎郑彦,居然也会有今日。”
施观澜开口,深邃的眼瞳仿佛是浓得化不开的墨,此时居然掺杂了些许兴奋的诡异之色,让人不觉战栗。
那男子从巨大的疼痛中逐渐抽离,声息愈发微弱:
“王爷,饶了我······我都交代了·····都是皇上指使我干的·····”
宁戚拧眉,不知施观澜到底何意,他处置刑部侍郎,问自己认不认识此人做什么。
施观澜见宁戚一脸不解,收了唇角残忍笑意,轻声道:
“那天你被诬陷成竹林杀人案凶手之事,可还记得。”
“自然。”
“那么那夜死者的面容你记得吗?”
宁戚细细回忆了下,脑海里却只有隐隐约约的场景碎片,那夜她只看见一具白色尸体悬挂在竹林之上,死状诡异,自己离得又比较远,并看不清具体相貌。
于是她摇摇头。
施观澜似乎并不意外,视线依旧放在面前痛苦万分的郑彦身上:
“那具尸体,是他所为,恰好你被人算计,顶替了杀人凶手。“
片刻后,施观澜偏头,对着身旁的宁戚淡淡一笑,乌沉沉的眼眸仿佛流转着皓月星辉,但下一秒,自眼底迸裂出狠厉和阴郁:
“而那具尸体,是本王的师父。”
一瞬间,所有事情在宁戚脑海里串联成线,她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原来自己竟在机缘巧合下做了他人棋子。
施观澜提起身旁之剑,挥袖之间,剑芒片片,而后一声惨叫贯彻密室,郑彦的耳朵瞬间被削掉,血液飞溅,在空中划过数道优美的弧度。
施观澜抬头,微微闭着眼,好似在享受郑彦的痛苦嚎叫,星星点点的血液染上他的脸颊,添了一丝莫名的妖媚,衬得他的皮肤愈发白皙。
然而他的眼底仇恨与愤怒交织翻涌,几近疯魔:
“师父自本王三岁起便开始教习本王,如师如父,是本王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而他却被郑彦砍去四肢,包裹在袋子中只留下头部裸露在外,让他硬生生承受剧痛而死。”
“只要郑彦的命,本王犹嫌不够!”
话说到此,施观澜攥紧了紫檀木扶手,扶手在他的掌下化为寸寸齑粉,若说平时的他犹如一块温润翡玉,谦和有礼。
此时的他更像一把沾满血气的利刃,充满攻击性和泼天的愤怒阴郁。
宁戚望着陷入浓重戾气重的施观澜,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若非亲身体会,旁人是断不能明白那种痛苦和恨意的。
宁戚忽然理解了前世施观澜对施子恺做的那些极尽残忍之事,也许只有那样,他的心底才会略微快意一些。
她瞥了一眼仍在大声呼痛的郑彦,心知虽是郑彦杀的人,但实际上的幕后黑手还是施子恺。究竟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能够让他如此心狠手辣地摧毁掉一个人最后的亲信?
心中暗叹口气,宁戚蹲下身体,拿出天青色的帕子细腻地擦拭着施观澜的指尖。
因时间较久,血迹已有些干涸难擦,宁戚蹙了眉,仍旧耐心的擦拭着,直到指尖光洁干净,无一丝血迹。
施观澜望着宁戚这一举动,似有不解,但他看着宁戚沉静温和的样子,心中的恨意仿佛被抚平一般,脸上疯狂之色渐收。
“好了。”宁戚松了口气,将施观澜的指尖捻起,额上起了细密的薄汗:“若是被血迹掩盖,倒是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只手,你说是不是?”
人也是如此,若被恨意蒙蔽,便再也找不回本心。
施观澜愣怔片刻,清甜沉静的忍冬花香气萦绕在他鼻尖,莫名抚平了他内心的躁动。
“你到底是何人?”声音渐冷,似乎充满怀疑和猜忌。
宁戚无奈地瞥了眼紧贴自己脖颈处的一枚银针,此刻正泛着幽幽寒光,似乎只要她的下一句不对施观澜胃口,这枚银针便会悄无声息地取了她的小命。
真难搞,她心下翻了个白眼,魔头就是魔头,翻脸竟如此之快。
思忖片刻,宁戚还是抬脸,盈盈对施观澜绽出一个笑,柔声道:
“我是你娘子啊,王爷。”
施观澜乌沉沉的墨瞳盯着宁戚好一阵,直看得她头皮发麻,这才缓缓勾起唇角,眼中霎时如春风化雪一般,清冽柔和。
真真是,立于芝兰玉树,笑如明月入怀。
宁戚看得呆了一瞬,然而下一秒,唇瓣便被人塞进一粒黄豆大小的东西,她下意识吞进去之后才发觉不对,捂着自己的嘴巴目瞪口呆地望着施观澜:
“你给我喂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