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栖迟有心打探陆家,如今见到浣纱,心中都已明了。
连一个丫头都如此自负,足以见得陆家确实不差。
此刻只恨自己实在心大,梦里关于陆渊母子是如何被赶出家门这一点怎么都想不起。
为何陆渊如今已满十八,那诺大的家业非但没去抢回来,反而就这样安于现状的留在下溪村了?
“陆渊,你想回家吗?”
李栖迟突然发问,倒让陆渊微微一愣。
回家,他不是没想过,只是如今的陆家,早已不是自己的家了。
听到这话,默默的摇了摇头。
“那不是我的家。”
李栖迟能看出他的失落,此刻到底没有多问,这其中一定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只不过梦中的记忆朦胧,她着实想不起来是何原因。
回到家中,见过刘氏之后,便回到房中,可是想到今日发生的事情还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烛光在她的脸上投下阴影。
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又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那是儿时的陆渊,三四岁的模样,一袭蓝色的蜀锦小衫,板板正正的坐在花厅中央,双手抱着一把比他还高的木剑,面上笑容僵硬。
旁边端坐的刘氏穿着素绿的纱衣,银色步摇垂在一边,淡妆轻描浅笑嫣然,手拿折扇的姿势定格了许久都不曾动弹。
“父亲,我想动一动,手都僵了。”稚嫩的童音开口说话。
“给我坐正,看来是你娘给你娇养坏了,堂堂男儿才这么一会功夫就喊累,以后如何参军报国,为陆家争光?整天一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如何拿得起刀上阵杀敌?”
男人嘴上严厉,面上却不见真的气恼,嘴角甚至有些微微上翘着。
刘氏见状,连忙放下折扇娇嗔着抱怨道:“老爷今日用时是有些长了,也不怪阿渊手僵,我胳膊也酸得不行,更何况,他以后老老实实接手家业不好吗,为何要去战场?”
“好了好了,男人的事情你们女人家不懂。”男人搁下手中的画笔,朝母子二人招了招手,笑道:“你们娘俩都过来看看,今日我这画得如何?”
刘氏拿了陆渊手中的木剑放到一旁,牵着他来到案桌前一同看画,一家三口看上去气氛温馨,其乐融融。
原来陆渊父亲陆子良还在世时,刘氏和陆渊也过得很幸福,只是为何会走到今日这般田地让李栖迟有些不能理解。
她从梦中惊醒,已经是后半夜。
第二日清晨,天还没亮便早早爬了起来,陆渊在院子做事,见她起来,这才上前。
“昨夜睡得可好?”
“嗯。”
李栖迟点了点头,眼前的陆渊和梦中的他逐渐重叠在一起。
他是陆家长房嫡子,原本应平安顺遂的度过此世,绝不至于流落到如此境地,看着眼前破败的小院子,总觉得与他们母子俩格格不入。
只是,陆渊似乎并不想改变现状。
“你在想什么?”见李栖迟入神,陆渊也觉得疑惑。
不知为何,总觉得如今的她和从前大有不同,从前的她只是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不与人亲近,如今的她眼中亮晶晶的,不自觉就会让陆渊多看两眼。
意识到这,他也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去。
“好了,若没别的事,你便多去照顾照顾娘,这些日子你不在,她的心中也记挂着你。”
“卫大侠呢?”
李栖迟想起他,为了自己的事情亲自下山一趟,想着今日好好去道谢,可是却不见他人影。
“卫大哥得知你平安归来,大早上的就回了自己住的山上,他爱自由,不愿留在这里。”
李栖迟这才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到了晌午,范思修身边的护卫来到村里,看到他们,李栖迟也有些奇怪。
“这是…”
“阿岁姑娘,大人说,那日
你的点子有些用处,今日特地请你过去共商抗疫之事。”
李栖迟多了个心眼,但是他救自己出大牢,这恩情必须得报。
“可要我与你一同前往?”陆渊放心不下,也怕再生事端。
“不必了,娘的身体虚弱,你留在这里照顾她就是,等到帮助范大人解决了麻烦,我即刻就回。”
陆渊还想说些什么,可是到了嘴边的话到底没有说出口,李栖迟这才和那护卫离开。
范思修如今暂住县衙,王有富殷勤的站在一边协助,见到李栖迟到了,范思修脸色缓和了不少。
他今日未着官服,仍是一身白衣,在他身上却也恰到好处,更显他身姿挺拔清俊。
“你来了。”
李栖迟行礼。
范思修这才看着王有富。
“王大人,若没别的事儿,你就退下吧,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和阿岁姑娘商议。”王有富闻言,也求之不得。
范思修对他有意见,这些日子更没给他好脸色看,如今听说自己能够离开,这才连忙告退。
“范大人,今日寻我所为何事?”他从茶壶里倒了些已经凉透的茶水递过来,又直奔主题的问道:“那草药方子,真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你学过医?”
李栖迟端坐在桌前,手握着杯子回道:“大人有时间在这审问我,不如早点下令封城发放药方治疗,拿了银子给我让我好回家。”
“已经传话下去了,按你说的城外十里设卡,本官还让他们在城门处设了一道卡,以防万一。”
他摸了摸鼻子,脸上的笑容突然淡下来:
“左右你这两日是回不去的,问你什么照实答了便是,否则别说银子,你能不能出本官这道门都不好说。”
“大人这是准备软禁我?”李栖迟并未感觉意外,但心底还是生出些不悦。
他好像没变,但又似乎有些和从前不一样了。
从前的范思修耿直单纯,就算嘴上骂骂咧咧,也从不会背地里给人下套,而如今的他,算计起人来都做得悄无声息得心应手了。
若是她今天不回去,且不说刘氏会不会担心,光是陆渊那牛脾气就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李栖迟皱了皱眉,手指轻敲桌面,琢磨着该如何跟陆渊说明情况。
“即便软禁你了又如何?”范思修怂了怂肩,又将双手撑在桌面上,无所谓道:“姑娘,本官的银子可不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