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凡做了好多个梦。
开始他梦见自己在李大叔做的木床上像跳蚤一样蹦跶,然后又梦见了花花姑娘在自己嘴里塞下了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最后,他梦到自己胸口的弥陀珠突然像鞭炮一样炸开,三团奇怪的光晕浮现在自己眼前。
光晕温暖,惹得他忍不住伸手触摸。
一股奇怪的感觉窜遍了全身。
片刻后,他却发现自己的手居然落在一个和尚的额头上。
那和尚紧闭双眼,浑身枯槁如朽木烂枝。
干瘦的皮囊下面,仿佛只剩下一副枯骨。
他惊了一跳,手下意识地收回。
和尚却猛然睁开眼睛。
这是一双几乎感觉不到生命存在的眼睛。
灰扑扑的眼珠,眼眶仿佛充盈着的是粘稠的泥浆。
赵凡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好像被什么东西冻结住了一般。
“求死。”
“得死。”
和尚沙哑的喉咙仿佛要冒烟儿了似的。
两声呢喃之后,和尚伸出了手。
赵凡以为他要伤害自己,下意识地举手挡住面目。
可和尚却直接将手伸向了自己的肚皮。
干瘪的皮囊,微微的触碰就能让它裂开一个口子。
和尚伸出食指,食指毫无阻挡地缓缓插
进了腹部。
赵凡咽了咽口水,诡异的一幕让他话都说不出来。
和尚没有停止,他食指旋转了几圈,接着突然一爪抓了进去。
“求死。”和尚没有表情,但也有可能是过于枯槁的面容根本分辨不出能有什么表情。
毕竟,骷髅的长相,几乎都是一样的。
赵凡无法想象,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会将手伸向自己的肚皮。
片刻后,和尚似乎摸到了什么东西。
他手突然拔出,拇指和食指间好像捏着个什么东西。
他将手举到了赵凡的面前,那是一颗金色的珠子。
弥陀珠!
“拿着!”和尚咧开了嘴。
赵凡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胸口,明明挂在胸口的弥陀珠却没了踪影。
“你是谁?”赵凡终于挤出了字眼。
“求死。”和尚回答。
“你...你为什么会有弥陀珠,你是泥佛!”
和尚的眼皮动了动,“我是和尚,不是佛。”
他又看了看手中金珠,“这是求死,不是弥陀。”
“弥陀...弥陀寺...好久远...我都快忘了。”
和尚突然一把抓住赵凡的手,他掰开赵凡的手掌,将弥陀珠稳稳地放了上去,“若出去,把它埋回我的尸体,三重秘藏,足够你出去的了。”
他抬起了头,眼睛看向了远方,“若不够,还有一颗偷生。”
“求死?偷生?”
“哦,我看见了,一个虚无的意识占据了偷生。”和尚呢喃了一句。
赵凡看了看手中的金珠,再次抬头时和尚却已消失。
一段奇怪的记忆冲进了脑袋。
记忆里,他看见了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
他们仿佛相互的影子,找不到半点不同。
有影子,就有镜子。
镜子,是他们的后背。
并蒂双生,相互依存。
婴儿长大,变成了青年。
青年剃度,成了和尚。
他们吃在一起,睡在一起。
洗澡在一起,连如厕都在一起。
一个觉得生命就是折磨,他想死,他给自己取名为求死。
一个觉得生命就是恩赐,他想活,他给自己取名为偷生。
后来,他们在追求生死的路上越走越远,远到有一天,他们终于摆脱了对方。
有一群和尚,他们顶着弥陀寺的牌匾。
和尚们将求死和偷生摆上了案台,在他们的肚子里,挖出了两颗金色的珠子。
“这是好东西,从此之后,他们就叫弥陀珠!”
“此二珠孕有三重秘藏,一阶开其一,三阶开其二,五阶开其三。玄妙本能,担得上我弥陀二字!”
记忆结束,赵凡木讷地看着掌心。
若那段记忆没错,自己手中的这颗弥陀珠应该就是求死。
那泥佛身上的,不就是偷生?
所谓三重秘藏,到底是什么?
赵凡正在疑惑,求死珠却像张了嘴一样突然咬破了他的掌心。
摊开手掌,那东西居然钻进了肉里。
透过皮肉,只能看到一个金色的轮廓。
“什么情况?”赵凡用手搓了搓。
他沉吟了片刻,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还在梦境。
头脑一阵眩晕之后,赵凡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张熟悉的床,是在自己以前刚刚到山下生活的时候,李大树亲手为他打造的。
床上厚厚褥子,是刘婆婆一针一线缝出来的。
他掀开淡青色的棉被,这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裹满了白色的纱布。
也是,山上的遭遇,早就让他浑身破了不知多少处。
赵凡伸了伸手,却并未感觉任何疼痛。
打开手臂上的一圈纱布,又拨开还有些粘稠的药膏。不知是药膏的缘故还是自己本来就伤得不重,自己手臂上,现在只剩下一道淡淡的疤痕。
赵凡翻身从床上起来。
他打开窗户,山中的云雾还未消散,微微的晨风中还有些许清凉。
咸蛋黄一样的太阳告诉他,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天。
赵凡下意识地看向窗台,以往每次打开窗户,窗台上总会有两个白花花的大馒头。
想想那个长着小圆脸的花花,赵凡嘴角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微笑。
“也是,昨天遇到了那种事情,今天怎么可能还有心思做馒头啊!”赵凡自言自语地打开
房门。
村里给他修了几间土屋,而他的屋子又正好在村子的正中间。
以往的此时,正是村民们忙碌的开始。
可不知怎么回事儿,今天的这里却格外安静。
小妖们不在很正常,山上发生那种事,受伤的小妖不计其数,它们自然该回去拯救同类。
可山民也不见人影就有些奇怪了。
走到旁边的院落,赵凡推开半遮半掩的竹篱笆。
“李大叔!李大叔!”
连喊了两声也无人回应。
赵凡又走到旁边的院落,“刘婆婆!刘婆婆!”
依然没人回应。
村中寂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赵凡只感觉背心有些发凉。
他加快了脚步,他推开一个又一个的院落。
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可能?死的是小妖,山民昨天都在外围,他们怎么可能消失?
他们若消失了,自己手上的纱布,又是谁给自己缠上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