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淡的月光洒在宽大的梧桐叶上,在稀疏的夜色中投下更加浓厚的阴影;这阴影让人心情沉重,更是像极了许多爸此时的心情。
许多爸这辈子还没开口求过人;孙德胜断然拒绝后,许多爸嘴角哆嗦着想再说点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嘴。
许多拍了一下老爸的肩膀,笑着说道,“表叔,嗯,现在我还是称呼您孙总吧;孙总,咱们抛开亲戚,我来跟你合作,你说吧,咱们厂需要什么标准的粮食,可以接受什么样的价格。”
孙德胜的眼神立马锐利的如同两枚钢钉,就这么盯着许多,冷冷的说,“就你,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这么说话?没有你爹,你连我这门都进不来。”
许多笑了,哈哈大笑,“就是我,因为我还年轻,因为我浪子回头,因为我明白了我是处在怎样一个遍地都是黄金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一定会有我的位置。”
不等孙德胜搭腔,许多说道,“我家的纺织厂只是想换个经销办法,试试下乡用毛巾被换粮食。”
许多顿了顿接着说道,“虽然这几年每年都在增产,但咱们农民手里有钱的真不多,现阶段以物易物也算的上是三赢,孙总,你觉的呢。”
孙德胜沉默了三秒钟,突然冷冷的问了一句,“我凭什么信你?”
许多道,“要不这样,咱们打个赌吧,要是我收来的粮食标准比你要求的高,价格比你收的低,咱们就现款现货;要是粮食不达标,我白送你。”
孙德胜看向了许多爸,“他说的,算吗?”
许多爸说,“他说的,我都认。”
孙德胜说,“好,一级粮,每斤比市场价便宜两分,现款;不达标拉回去,赌不赌。”(这时的粮价一斤一毛二三分钱)
许多伸出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孙德胜没伸手,对许多爸说道,“大表哥,我这还有点事,你们先回吧,明天傍晚厂里见。”
话既然都说到这份上了,许多父子立马起身告辞。
等许多父子走远了,孙德胜喃喃的来了一句,“许多这孩子怎么突然就转性了;看来许家要兴盛了。”他转头忽然又想起媳妇娘家那个死皮赖脸往厂里送劣等粮的大舅哥,以及正跟自己怄气的媳妇,心头不由一阵气闷,茶也不喝了,骑上自行车关上大门去面粉厂了。
……
回家的路上路过一处低矮的土房子,许多跟老爸要了五十块钱,让他先等一会,自己来到篱笆墙边。
这土房子是用黄土加麦秸秆和成泥堆成的墙,房顶也盖着厚厚的麦秸,漆黑的木头房门,门两边挂着几串编成串的大蒜和辣椒;早年间北方的农村大都是这种房子,冬暖夏凉倒也不错;就是怕下雨,下大暴雨的时候,住这种房子就真像郭德纲相声说的那样,一家人只好打着伞在院子里避雨了。
这几年,有点积蓄的庄户人家都盖了大瓦房,气派不气派先不说,至少下雨天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了。
眼前这家应该属于在住土房子的人家中也比较贫困的——窗户上的玻璃碎了两块,没换,拿一块破布挡住了。
这家的主人许多很熟,确切的说周围十里八乡的人都熟,因为他做的就是走街串巷收鸭毛的营生;当然,顺带的也做些收种蛋,卖鸡苗、鸭苗的小生意;一年到头也就混个肚子圆,二十五六岁了也没成上亲。
许多朝里喊了一嗓子,“赵老蔫,在家吗?在家‘吱’一声。”
很快,土房子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吱!”
许多很想笑,但忍住了,“在就滚出来。”
土房子的木门推开,月光下一个瘦瘦的,细眉细眼的年轻人笑着走了出来,一头一脸的土,再加上穿着一身估计是捡来的破旧蓝色劳动布工作服,这形象,还真对得起他的名字。
赵老蔫蔫笑着说,“哎呀,是许哥啊,啥风把你吹到我这来了。”这哥们估计见谁都喊哥。
许多笑骂了一句,“滚,我爹没你这么大的儿。”
接着许多又板着脸问,“老蔫,屁话少说,我问你,想发财吗?”
赵老蔫笑的眼都快看不见了,“咋不想,就刚才我还梦到发了财,取了个如花似玉的小媳妇呢。”
许多笑骂道,“还如花似玉,我看如花都不一定要你。”
他把五十块钱拿了出来,夹在手中晃了晃,“跟着我,发财娶媳妇,怎么样?”
赵老蔫胆小,把脖子一缩,“不会被抓吧?犯法的事我可不敢干。”
赵老蔫就这点好处,穷归穷,但偷鸡摸狗都事从来不干,十几年的信誉保证,这也是许多找到他的原因,毕竟赵老蔫这周围十里八乡的人头都熟;农村是人情社会,不认不识的贸然去销货,效果肯定没有熟人带着理想。
许多笑骂道,“抓你个头;我爹明天要下乡用毛巾被换粮食,需要个人头熟的,你要去这五十块算是预支给你的工资,不去我再去找别人。”
赵老蔫急了,一把把许多手里的五十块钱抓了过来,“去,不去是傻子;那啥,许哥,不对,是许老板,以后天天五十?”
许多跨上了自行车,“好好干,五十只是基本工资;别忘了明天早晨七点之前来我家纺织厂。”
……
第二天到了上午八点,在工厂工人半信半疑的目光中,在乡邻讥讽的言语中,心情同样忐忑的许多爸带着许多的本家二叔再加上收鸭毛的赵老蔫,开着拖拉机拉着一千件毛巾被下乡了。
许多没去,因为许多爸又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和妹妹小倩在厂里协调工人整理车间。
纺织车间好整理,电机烧了拆下来送到镇上去修就行了,剩下的就是打扫的事,工人们干起来没有难度。
就是发电机房惨了点,整个的被炸成了危房,许多都不敢带着人进去打扫,怕屋顶的砖头掉下来砸破脑袋。
许多看着发电机房直嘀咕,“得抓紧拆啊,别因为这个再给厂里弄出工伤来。”
中午到了饭点,许多带着小倩骑着自行车到镇上买了新打的芝麻烧饼和香油糟鱼,回家给许妈妈送了些后又返回纺织厂;中午时间短,工人们午饭在厂里吃,吃完饭也顺便休息一下。
这个年代的私人小厂大体都是这个模式,工人们有抱怨大都也是抱怨伙食;许多想着,等工厂步入正规,他需要做一些改变,毕竟工厂不只是工人工作的地方,当工人们出去闲聊提起自己的工作就满心骄傲时,迸发的效率和创造力可比任何的规章制度强太多了。
到了下午四点,厂里除了发电机房,整个厂区基本上已经清理完毕,等着电机修好就可以开工了。
工人们凑在一起喝水聊天;因为纺织厂大都是女工,许多一个没对象的小年轻不好凑的太近,喝了点水后就围着已经成了危房的电机房散步,怎样把被百货大楼坑走的那批货给要回来,正想着,许多忽然听到厂门口传来一阵刺耳的自行车铃铛声,然后就听到一个男人很没礼貌的大喊,“许强,许强在不在,这倒霉催的,在的话快点出来。”
可以听的出来,来人对许多爸极其不尊重,这就真的很不礼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