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呸,哕~”
李清欢扔下粗陶碗‘嗷’的一下吐了出来。
碗里的饭是黍米和粗米的混合物,以现代话来讲就是谷糠,专门喂猪的猪食。
甚至在二十一世纪现代化养猪场里,猪都不吃这玩意儿。
可李清欢却捧着它连喝了三顿,一想到肚子里满是猪食,她就想哭。
原主父亲本是罗什村的小地主,家中小富,能保障原主每日精米肉蛋,还有余钱给她招个温顺知礼的夫婿。
三年前原主父亲病亡,原主和夫婿继承了家里的田地山头,若原主能一直安分守己踏实过日子,这些佃租足够他们两口子衣食无忧的过完此生。
奈何原主爹是老来得女,从小娇惯原主,导致原主脾气大目光浅,自持美貌眼高于顶,看不上地主爹给自己找的书生夫婿一心想去京都嫁给官宦王爷,同时还觉得自己有经商天赋。
结果地主爹刚过世不到一年,原主就被从京都过来的纨绔少爷骗心骗财,败光了家里的田地钱财。
想起原主低价典当了农田地契就为买一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发簪头面,李清欢恨不得抽她两巴掌。
这些破玩意是能填饱肚子?若非原身铺张她现在还能喝上正经米粥。
当然抽她等于抽自己,李清欢举起手半天没舍得落下。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从旁蹿了出来抱住她的胳膊。
“娘子,对不起,我知道这几日家里没精米吃让你受苦了,可这土陶碗是家里唯一个碗了,若摔了往后你……”
李清欢扭头,一位眉眼清秀的少年痛心疾首的站在自己眼前。
灰布麻衣,乖巧温顺,像是从电视剧里走出来的玉面书生。
不过少年有点矮,瞧着才一米六几的样子,脸上没肉,手上无力。
这就是原主的地主爹给她招来的上门女婿舒言,与其说是招来的,不如说是买的。
十年前舒言父亲病故,八岁的他没钱下葬跪在路边卖身葬夫,原主爹花五两银子给舒言爹办了葬礼,舒言便留在了李家,给李清欢当了童养夫。
“娘子若想出气打舒言便是。”舒言说着从墙上拿起鸡毛掸子塞进李清欢手中,瑟缩着肩头蹲了下来。
李清欢手僵在半空:“打你?”
原来舒言明着是入赘夫婿,实际李清欢瞧不上他,一直当他为奴仆。
李清欢父亲在世时她还算收敛,父亲过世后她便没把舒言当人看,日日出言讥讽,稍有不顺心还会对他打骂撒气。
两人相处十年愣是连小手手都没牵过。
偏生舒言是个一根筋,认定了原主家对自己有葬父救命之恩,哪怕后来李清欢被骗的家底全无,他还像往常那般视原主为自己心中那个娇滴滴的小姐,掏心掏肺供养,任凭原主打骂从不离开。
李清欢看着少年可怜又委屈的模样,脑海里闪过原主之前对舒言的暴行,默默将原主骂了一万遍。
SB原主,有这么乖巧可爱忠诚度满满的小奶狗在旁都看不见,反而去相信满口胡话的纨绔渣男!
她将鸡毛掸子丢到一旁,柔声道:“我不打你,往后也不会再打你了。”
舒言满目惊惧:“娘子你生病了?!”
人久在被虐.待被PUA的环境中,一下对他太好反而会让其接受不了。
“没有,我只是……”
突然挂在土墙上的半拉破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红着绿的圆.润大妈带着几个尖嘴猴腮的人闯了进来。
“哟,吃着呢。”大妈冲着李清欢咧开嘴。
舒言立马瑟瑟发抖的将李清欢挡在身后:“李翠花你过来作甚?我家娘子忙着呢,没空和你进城!”
那模样架势完全和胆怯还要勇敢挡在主人面前的小狗狗一个样。
李清欢心头一暖,抬眼看向来人那张抹的煞白满是褶子的老脸眉心紧皱。
李翠花,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歪媒,正经的男女婚嫁一个不谈,专门给城里的富商县老爷们找小妾,或者给烟花柳巷的名伶馆找伶倌儿。
原主就是被她介绍的纨绔少爷骗的倾家荡产。
“李姑娘,你要的头面。”李翠花瞅着李清欢拿出木匣放在桌上打开,而后直勾勾的盯着舒言,“你家小相公我带走了。”
她伸手在他肩头捏了捏。
“骨相皮相都不错,就是身子骨单薄了些,往后养养肯定能成个名倌儿。”
名倌儿?!
舒言震惊的看向李清欢,眼中满是绝望和不可置信。难怪她方才说不打自己,原来是要把他给卖了!
李清欢对上舒言楚楚可怜又绝望难过的眼神,抬手结实打了自己俩嘴巴。
原主忒不是人,被李翠花诓骗过一次还不长记性,前些天去城里逛首饰店时,又被李翠花和店里老板唱双簧诓骗订下一套红宝石头面。
这个家早被原主败的家徒四壁,哪有什么钱付给老板,于是李翠花便提议,让她用舒言换头面,原主还同意了!
“这头面我不要了!”李清欢将木匣关上塞进李翠花怀里。
李翠花瞪眼:“你说不要就不要?!
我足足花了二十两才买到手!并且人家老板说过,货已出店概不退换!”
“就这破玩意儿值二十两?你骗谁呢。”李清欢掐腰。
李翠花掏出收据:“你自己瞧瞧!首饰这些物件出了店铺就折价,进了当铺能当个十两都算多的,剩余十两你补给我?!”
李清欢拿过收据仔细看了好几遍,果真是二十两。
她差点把后槽牙咬碎,活该原主被饿死!二十两够普通农户一家三口吃喝三年了,她硬是买了个丑不拉几没啥鸟用的破首饰!
“既然拿不出钱就把人交给我!”李翠花把首饰盒往桌上重重一放,招呼着身后小厮去抓人。
舒言抓着李清欢衣袖的手一点点松开,他眼眶泛红凄楚苦笑:“既然是娘子的决定,那我就跟人走罢,总比她带娘子去给人做小妾抵账的好。”
李清欢心如刀割,事到如今这男孩子还在为她着想。
她将舒言拉回到身边,扬声道:“不就是十两吗,我给你!五天后来取!”
李翠花环顾四周哈哈大笑:“你给我?就你这破土屋五两银子都没人买,你拿什么给?五天,就是五十天你都没法拿出来!”
“你别管钱从哪儿来,反正人不能给你!”李清欢抽出头上的发簪抵在舒言脖颈上,“不然你就带具尸体回去罢!”
李翠花愣住了,她还指望靠舒言挣钱的,别说死了她连皮儿都不舍不得弄破。
“怎么?不信我会杀了他?”李清欢微使力,舒言的锁骨旁渗出血丝。
李翠花急忙制止:“我信!”她眼珠滴溜溜转着,伸出两根指头,“不过五天后要给我二十两。”
李清欢挑眉:“好!我同意!”
李翠花狡诈一笑:“口说无凭,立个契。”
“五天内,你李清欢给我二十两银子,我俩前债尽消,放了你小相公;若拿不出来……不仅小相公我要带去名伶馆儿,你,我也要带走!”
舒言绝望闭上眼:“娘子,我还是跟人走罢。”
眼下这个家一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更何况二十两。
“闭嘴!”李清欢冷喝,立即与李翠花立据。
为确保契据有效,她还喊来了里长和几位乡亲过来作证。
李翠花拿了契据笑开了花,她与李清欢打交道多年,这女的脑子不灵光,五天内绝对拿不出二十两。
她多等五日,不仅能把舒言带走还能将李清欢转手卖了,简直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破屋里,里长看着面前的小夫妻不断叹气摇头。
“李清欢啊,你爹给你留下的不少,可你怎能把自己都给败进去?”
舒言噗通一下跪在里长脚边:“里长,您帮我娘子问乡亲借点,往后我给您家当牛做马都行,我娘子不能给别人做妾的。”
李清欢一把将舒言从地上薅了起来:“男儿膝下有黄金,亏你还读过书,怎能动不动就跪?!我说了我会想法子的,用不着你去给别人当奴隶!”
里长冷哼:“难不成你真要把你这破屋给卖了搬你那半拉破山里住?”
破山?
李清欢想起来,房屋后头五里处有处小山头,那里地势险恶,环境恶劣,什么都种不活,连棵树苗都不长听说还闹鬼,是个妖山。
原主爹留下的家产都被贱卖,唯独这妖山没人敢要,至今砸在原主手里。
李清欢没听再听里长在絮叨什么,绞尽脑汁翻找着前世记忆。
以她在田间地头实践十年的农科院博士的脑瓜子还能守着山头喊穷?
里长见苦口婆心半天没人理,甩手离开,舒言见状收拾着东西准备晚上趁着李清欢不注意独自去找李翠花。
“家里有锄头吗。”李清欢问。
舒言抿唇轻声道:“上个月娘子想吃肉包子,我就给当了,最近我都是用邻居王大娘的……”
李清欢撸起袖子:“咱俩去借两把锄头,上山。”
舒言惊愕不已:“娘子要带着锄头?上山?”
每个字他都认识,但从李清欢嘴里说出来他就听不懂了。
自打他进李家以来李清欢就被娇养着,没进过厨房没下过地没上过山没摸过农具,她怕是连锄头长什么样儿,怎么用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