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衣着考究，发髻梳的一丝不苟，保养细嫩的手捏着丝帕。
在她身后站着四名婢女，装扮素雅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儿首饰，从发髻到衣襟同样板正。
掌柜的看到来人小心上前招呼：“宋夫人，您过来了。”
这个宋夫人是书肆的常客，几乎每个月都会过来挑选字画，她选字画的过程极其细致讲究，经常在店里呆个把时辰才选好一幅。
但她出手阔绰，只要被她挑中的不管价格多高，都会直接拿下。
“这幅字是贾夫子刚送过来的，还没来得及挂上去呢。”掌柜殷勤介绍。
宋夫人盯着字看半天又扫了眼贾夫子。
都说字如其人，面前这幅字拐角笔锋带着锋芒，整体看又轻重有致朝气蓬勃。
不像是中规中矩年过半百的老头子写的。
“这是贾夫子研习的新派写法。”掌柜见她感兴趣及时补充解说。
“新派是指哪个派系？”宋夫人侧目。
贾夫子轻咳了两声：“此乃老夫最得意学生的作品，若夫人喜欢可用五两买去。”
舒言并非书法大家，五两一幅字已是不错的价格。
宋夫人的目光重新回到字上，端庄的脸上出现些期待，她已经很久没有相中过什么东西了。
这幅字倒一眼入魂。
“该学子家境贫寒是以老夫才允许他习字补贴家用。”贾夫子像是在给掌柜的解释。
掌柜讶异：“盂兰书院从不允许学子卖字画的。”
贾夫子叹气：“凡事皆有例外，他品学兼优，是能在明年乡试上进前三甲的学子，书院是不忍他被俗物绊住。”
他隐晦将李清欢前来退院一事说了下，掌柜听的唏嘘不已。
宋夫人道：“我正好想给家中小儿选个习字先生，夫子可方便将此人引荐给我？我会按照课时付学费。”
贾夫子沉吟片刻，将舒言喊了出来。
乡试只是开始，往后还有会试和殿试。每一步都需要银钱支持，舒言得多攒点钱才行，以免他那目光短浅的娘子又嚷着要他退院。
“夫子。”舒言走过来拱手行礼。
贾夫子指着宋夫人介绍：“这位夫人不仅想买你的画，还想请你去她家当习字先生，你可愿意？”
舒言客客气气朝宋夫人拱手：“承夫人厚爱，但书院每月只休沐三日，在下恐没时间教学。”
“有！有时间！”贾夫子急忙道，“只要你愿意，每天申时放你俩时辰的假！”
他害怕会伤害到舒言的自尊心，特地低语道：“你放心，夫子不会让旁人知晓的。”
见舒言还在犹豫，贾夫子有些急了：“教人习字总比帮你娘子卖货强！至少挣得的银子是落入你口袋的！”
舒言垂下眼睑，十分乖觉道：“那一切听夫子和夫人的安排。”
贾夫子很无奈，舒言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老实了，才会被个乡野村妇拿捏。
“书生，你今日若有时间可先随我上门认路，顺便认识下学生。”宋夫人打量着舒言道。
常言道‘字如其人’，面前的书生瞧着年纪不大，看起来乖觉老实但举手投足间大气知礼，丝毫没有畏畏缩缩，不像是农家户出来的。
若功课真如这位夫子所说，倒是个难得的人才。
很快宋夫人带舒言来到县城内的一座庭院。
“请问夫人需要我教哪位公子习字。”舒言问。
他一路上对宋夫人的提问都不卑不亢的细致作答，很得宋夫人青眼。
宋夫人往院中看了眼：“请小公子过来。”
不多时，一位奶娘领着位两三岁的孩童走了过来。
“舒先生每日需教他习字两个时辰。”宋夫人道。
舒言瞧着地上走路尚踉跄的小孩儿，神色无波。
“可以教吗。”
舒言拱手：“可以，不过所需时日约莫会长些。”
“那就即刻开始罢。”宋夫人挥手，婢女上前将人引至书房。
书房里，笔墨纸砚一应俱全，且所有物品书籍的摆放都十分规整。
舒言挑选了支稍短的狼毫，他刚要把笔递出去，一只肉乎乎的小手‘唰’的下抢过笔信手一挥，整个笔架摔在地。
数枝毛笔滚落一地，孩童毫不在意，握着手里的狼毫啪啪沾着墨汁在宣纸上横七竖八乱画起来。
边画还边将毛笔放入口中嘻嘻只笑。
“晟公子。”婢女害怕宋晟手里的笔会戳伤自己，吓得上前去夺。
被夺走笔的宋晟愣了一瞬，立马扯开嗓子哭。
奶娘循声赶来搂抱哄逗，婢女们一面忙着收拾地上的笔架一面帮忙哄宋晟，整个书房瞬间乱成一团。
“小晟怎么哭了？！”一位锦衣女子冲进来，对着满屋奴仆们板脸训斥，“还有这些是怎么回事？！恁多人还带不好一个小孩儿？”
奶娘颠着怀里的孩子，不悦解释：“夫人要先生教公子习字，公子不乐意才哭的。”
“习字？他才多大？……”大花说着扭头看到书案后静静站着的舒言。
“舒、舒言。”她脸色大变，眼中闪过狂喜。
一旁宋晟的哭声小了些，大花将婢女们赶了出去：“你们先出去罢，书房我来收拾就好。”、
婢女们鱼贯而出，大花欲上前，她刚跨出两步脚下一顿，旋即抬手将头上的发簪拔下，挽起来的发髻顺肩垂下。
“你怎么过来了？”
大花神色自然许多，带着浅笑盈盈施礼：“舒言，你是夫人请来的习字先生么。好巧。”
舒言冷冷看着她，“是。”
“不过这不是巧合，是我专门设计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