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法门

杜铭神智不清,看不到这山谷的妙处,只是被谷中的花草绊累,跌跌撞撞地慢了下来。

他的魂精清清楚楚地感觉着蔡紫冠在地下向前逃走,不由恼怒异常,手起刀落,“咔嚓、咔嚓”,砍得花瓣乱飞,草折梗断。

“什么人敢碰我的花花草草!”

茅屋中忽地亮起一点灯火。紧接着房门一开,有一人手掌油灯,“噌”地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略胖的老人,披着一领道袍,散着的头发没有绾髻。

他单手托了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映得他须发皓白,笑模笑样。他的右手提了一口木剑,一跳出来神威凛凛,剑花一挽,地上的落蕊残花一齐飞起,“呼”地将杜铭缠住了。

“叶老头!”下一瞬间,一道漆黑的人影猛地从他脚下跳起。

老头大大吃一惊,吓得横着跳出七八步远,手中的油灯一阵乱晃。

——是蔡紫冠。

在地下穿行数百里之后,他身上的锦袍已经破破烂烂,玉冠更是歪斜松动。汗水和泥浆在他的身上蒸腾,凝结出乌黑的雾气,使得他原本略显瘦削的身体,看上去似乎健硕了许多。

在那雾气之中,他的一双眼睛,刺破黑雾,发出令人心悸的狂热光芒。

“叶老头,镇定珠在此!”蔡紫冠低吼一声,猛地将怀里的老板娘递过来。

那叶老头正待去接,一看是个女人,不由哭笑不得:“混小子,我告诉过你镇定珠是一个女人么?”

“镇定珠不是女人。可是有人一路追杀,要夺珠子。这女人稀里糊涂中了一刀,快死了,我就把镇定珠先给她用上了。”

叶老头扬了扬雪白的眉毛:“嗯,人命关天,处理得好。是谁要夺宝珠?是他——他——他么?”

他努力地想指认一下杜铭,可是那个被裹得像大花球一样的军官,正仗着“疾”字助威,撒开了一双飞毛腿,东一头西一头地乱撞,想要把指头固定在他身上,可是难得很。

“疾行之术?”叶老头脸色一沉,“可也难不住我!”

他看了看杜铭奔行的轨迹,把油灯凑到唇边,吸气一吹。那灯芯上的火苗“秃”地跳了一下,分出一朵来,如流星一般,疾射上半空,高高悬在杜铭的必经之路上。

杜铭像只大花球,“哗”地一下“滚”入灯影中,速度忽然慢下来,像一只被松脂黏住的飞蝇。

蔡紫冠固然可以张口“老头”、闭口“老头”地乱叫,可是这白发白须的老者,法力之高,当世罕见,可早就被人尊称为“天师”了。

簌簌声响,粘在杜铭身上的花草一层层剥落,露出他的面目:

——被火苗照亮。杜铭张牙舞爪,嗷嗷怪叫,却完全不能挪动半步。

“镇定珠……镇定珠!”

“被我的定神灯照住,”叶天师冷笑,“还不老实……”

“小心……”蔡紫冠大叫。

“呜呜”几声,从杜铭的身体里同时激射出十余道青光,正是柳氏的魂精。一条条拉长的人影,或抓或咬,或掐或抱,一齐缠在叶天师的身上。

原来那定神灯虽是定身法中的不二法门,可是却只能定一形一神。于是定住了杜铭的元神,却根本没能压制住他身上十三道柳氏的魂精。

叶天师猝不及防,叫道:“这是什么鬼东西?”

人已给青魂扎手扎脚地吊起来。

蔡紫冠见事不妙,连忙放下老板娘,“腾”地一跳,抓住了叶天师的脚,强行拉他下来。

“谢啦!”

叶天师一落地,也有点老羞成怒,将油灯一倾,张口一团罡气喷出。“扑”的一声,将灯油打成碎雾,炸开一团火球裹头裹闹地向杜铭烧去。

亡魂皆怕火焰,给火球一燎,吱吱尖叫,一起缩回到杜铭的身体里去了。

“种魂术!”叶天师得以自由,一手扔了油灯,侧身收剑,声音已经微微颤抖。

原来雪飞鸿将柳氏的亡魂加强,再移入杜铭体内的秘法,是一门失传已久,极高深、又极恶毒的法术。

“镇定珠……”杜铭挣扎着,额上、拳上,血管秃起,手脚的筋骨曲张,“咯咯”作响。可是他头上的一点灯火实在非常厉害,任他有千斤之力,这时竟然难动分毫。

“这人已近油尽灯枯的地步,”叶天师沉吟道,“再不快救,就危险了。”

蔡紫冠站在一旁,身上的黑雾散去,他仿佛虚弱了许多。

“……能不能不要再死人了!”

“那你就抬着那女人到他右边去。”

蔡紫冠叹了口气,弯腰托起老板娘,几步跨到杜铭的右边。

杜铭身上的那些青色魂精,闻风而动,全都调过头来,一个个拉长了身子,往老板娘身上的镇定珠探去。

蔡紫冠小心翼翼地退后,让那些魂精的手指始终差着那么一点点,就是够不着。

就这么钓着魂精,可怜一道道青影全给拉得又细又长,在杜铭的身体里尽量外探,就只在他抬起的右手指间,稍稍萦绕。

“我若是破不了这小小的法术,这二十年岂不白过了!”叶天师大喝一声,手上捏个法诀,向前一踏步,一把握住了魂精,一扭一拉,把十三条青魂一齐从杜铭的手指上拽了出来。

魂精离体,立刻一齐大叫,回头来咬他。叶天师早有准备,左手并起两根指头,一一点去,将它们全都点蔫了,团一团,揉成个青色的光球,收到了袖里。

这边杜铭魂精离体,登时好像没了骨头似的,软软摔倒。

他被青魂附体,一心追赶镇定珠,日行千里,力气哪里够用?还不是透支自己的?因此早受了极重的内伤。这时候没了精魂顶着,顿时昏倒在地。

“呵,”蔡紫冠恍恍惚惚地笑了一下,“到底是倒了!”

“别磨蹭啦,”叶天师垂下眉毛,仿佛刚才的一瞬间,也耗尽了他的精力,“赶紧把两个人都抬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