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十，冬至。
天虞市。
路平生从床上坐起，扭头看向墙上的时钟。
早上七点。
拉开窗帘，天刚微亮。
他拿起手机，给中介发了条信息。
“老孙，全天有空，安排一下。”
上午没课，下午是一节不太重要的课程，他早自学完了。
趁着今天节日努力一下，看能不能多搞点钱。
很快，手机收到一条骂骂咧咧的语音。
“不看看几点吗，天没亮就来吵我，你十八岁精力旺盛，我可四十好几了。”
“等着，今天非给你排满不可。”
这是路平生学业之余，打工赚钱的主要途径。
老孙，一个不太靠谱的中介。
只要有钱赚，什么零碎的生意都做，包括给他这个穷苦学生介绍各种零活。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路平生只有十岁，老孙雇他帮忙打扫店铺，报酬是一顿晚餐。
来的时候，路平生还带着另一个小孩，不过他们没有多吃，两人分着吃一份。
老孙没多说什么，之后便把家里的碗都换成大号的。
没一会，又一条语音发来，“今天冬至，晚上带小也一起过来吃饭。”
看着下铺还在睡觉的小也，路平生哑然失笑。
小也是他弟弟，没有血缘关系。
十年前，蓝星出现长达一周的日全食。
整个天门市，包括里面的人都凭空消失，甚至在所有人的记忆中被抹除。
只剩他和小也。
除了脑海里多一本毛茸茸的白皮书之外，他不记得期间发生什么，小也也变得疯疯癫癫，整日念叨着是神仙干的。
为了找到失踪的父母，他带着小也四处流浪。
以前不喜欢过节，尤其是这种团圆的节日，别人一家热热闹闹，他俩孤零零的。
“好的。”
信息刚发出，立马就收到回复。
“记得拎点肉过来哈，我看菜市场门口那家肥牛就挺不错的，还有那个螃……”
后面的，路平生没继续听下去。
一大早这是喝假酒了吗，还点菜。
他把手机揣进兜里，走出房间。
随手打开电视机，利用洗漱的时间听一下早间新闻。
买完小也的药，卡里还剩六百多，不知道那家肥牛贵不贵，太贵的话，随便买点猪肉算了。
火锅涮猪肉，应该可以吧。
路平生内心盘算着，又用意识翻一下脑海里那本书。
【旧灾——暴雨】
除了这几个字，一片空白。
这是前天一场大雨之后出现的，把他激动的，以为尘封多年的金手指终于要启动。
结果下面没了。
这算什么？
天气预报？还是延时的那种。
要不是取不出来，真想把它给撕了。
不过路平生早已习惯，人生不就是这样，起起落落落落落嘛。
八岁时，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家不见了，父母失踪，别人却说没这回事。
他还要带着一个比他还小的小孩活下去。
无论是同为天门余孤，还是事情的见证者，他都不可能放弃小也。
要不是有小也在，他可能真就疯了。
卫生间的镜子映出一张清秀的脸庞，眼神透澈。
他露出笑容，认真刷起牙。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小也的病也逐渐稳定。
等到大学毕业，他这么丰富的工作履历，肯定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
口中刚起泡沫，手机又响了，这次是电话。
看着屏幕上显示着“小余姐”三个大字，路平生眼睛一亮。
小余，他的学姐，在医院认识的，也是一名打工狂人。
路平生带小也去看病时，她正好在医院做兼职陪诊。
两人碰巧撞见扒手在偷老人家的救命钱，这小姐姐脾气火爆，上去一顿胖揍。
要不是路平生提前拍下证据，她可能反倒要被小偷诬陷。
之后两人变成打工同盟，小余碰到一些好的兼职，都会叫上他。
路平生把手擦干，按下免提。
“怎么，今天又有好活？”
他嘴里混着泡沫，语气有些兴奋。
小余姐介绍的，基本都能小赚一笔，不像老孙，只管饱。
“起床没，赶紧的，记得穿正式一点，这次的工可是油水丰厚，错过要遭雷劈的。”
小余的语气颇为激动，可能是信号不好，声音有些模糊。
大厅的电视机，正播报着今天的天气预报。
“12月22日，天虞市，晴，温度20-28度……”
“昨天那个工作又有？”路平生快速地漱口，打湿毛巾洗脸。
本来昨天约着去见个工，可惜一大早就下雨，到那之后发现临时取消了。
“什么昨天，好几天没收入了，再没活干，我要出卖色相求宿舍的富婆包
养了。”手机对面的声音越发模糊。
隐约中，他听到一阵雷声。
“完了，没带伞，要下雨了。”
“下雨？”路平生转头看向窗外，太阳刚刚升起，云层晕染着黄色，俨然是一个好天气。
“不会吧，连下两天雨了，今天看着还好，大晴天。”
“什么晴天，黑麻麻一片好吗。”
此时电视机清晰地传来一条新闻。
“昨天上午八点左右，我市老城区区域的里巷，发生一起恶性杀人事件，由于受害者头颅还没找到，暂时无法确定受害者的身份……”
路平生动作一停，打湿的毛巾贴在脸上，整个人像是浸在水中，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不由而生。
里巷，是新城区和老城区之间的分隔线。
路平生一天要来回好几遍。
昨天路过时，确实看到围起来的警戒线，还有很多围观的路人。
他平时恨不得把时间掰成两半用，自然不会去凑这个热闹。
洗手台的手机，陆续传来小余姐喋喋不休的抱怨。
他扔下湿毛巾，跑到客厅。
电视机显示着现场照片，打着马赛克，他还是看到受害者的部分衣着。
那是一套正装。
就像……
路平生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他深吸口气，迟疑地拿起手机，“今天几号？”
“啊？”这奇怪的问题让小余摸不着头脑。
“什么几号，你来不来啊。”
“快点回答我，今天几号！”
“21啊，不是说好这份工成的话，明天冬至要请我吃火锅嘛？”
小余语气一顿，变得急促起来，“哎呀，下雨了，我先去前面里巷躲一下雨。”
路平生僵在原地，脑海里闪过刚刚新闻的画面。“不，不要去里巷！”
电话另一头已是一阵忙音。
新闻还在继续播放着，受害者明显死得不能再死。
他下意识地想要报警，手指停在屏幕上。
怎么说，难不成让治安署去昨天救人？
这一瞬间，刚刚的通话记录竟悄然消失。
怎么感觉有点熟悉。
路平生心跳猛地加快。
十年前！
沉默一会，他拿出笔在纸上给小也留言。
“我没回来的话，去找老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