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了。
碰到地面那滩水的瞬间，路平生再次看到雨水从地面倒灌回天空的模样。
周围的景象逐渐模糊，化成一块块乱七八糟的颜料，光影明暗交织，虚幻的人影四处攒动。
他手在尽力往前伸的时候，冷不丁推开了一扇门。
世界忽然变得真实。
一阵嘈杂的戏曲声迎面扑来，阴潮发霉的气味，夹杂着高浓度的酒精涌入鼻息。
这里是？
老孙的店铺。
路平生抬头望去，破旧的铺子挂着一块红色招牌“钱程我有”，程字已经脱落，留下斑驳的印记。
时间已经变成晚上，一旁的路灯跟有鬼故事似的，一闪一闪。
老城区没人管这些基础设施，老孙自个儿又不愿掏腰包，每天打电话去市政骂街，久而久之，这路灯都快成他这里的招牌景点了。
雨水淅沥沥的从空中坠落而下，这一晃神的功夫，路平生头发都被浇透了。
他甩了甩头，缓步走进老孙的店铺。
店里的东西乱得跟遭了贼似的，胡乱堆放，连下脚的地方都没几处。
只有里面柜台上一个粉色小书架，上面的童话书册摆放得整整齐齐。
左侧墙上挂着一本通体蜡黄的旧日历。
12月20日，十一月初八。
猜的果然没错，那些碰到雨水消失的人，并没有死，而是回溯到上一个时间节点。
怪不得这旧灾叫暴雨，雨水才是回溯的关键，每次回溯时间节点都是在下雨。
现在时间已经回溯到了前天。
路平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小也和老孙情况怎样，小余姐有没有趁机逃出来？
这该死的旧灾到底怎么样才能结束？
他已经对时间概念有些混乱。
前天晚上，我是来找老孙干嘛来着？
走进几步，路平生看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老孙！
他也回溯到这个时间节点？
路平生停在原地，目光忍不住闪烁。
老孙在自己店里，看起来很合理，实际上有一个很大的破绽。
他是清醒者，这种时候怎么可能还老老实实地呆在店里。
他应该会外出寻找小也，应该会想办法联系路平生，想办法解除这个旧灾。
还有他的女儿，小枇杷呢？
老孙怎么可能还在这里安心睡觉。
想到小也、小余他们，路平生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放慢脚步，悄悄抓起柜台上的一把螺丝刀。
这里的你，真的是一开始那条化蛇变幻而来？
杀了你，旧灾就能解除？
他的右手握紧，缓缓高举，即将扎下去的瞬间，躺椅上的老孙翻了个身，半梦半醒地嘟囔着。
“是小路啊，来了哈，有没有带茶叶，就等你这泡茶了。”
这种一听就很欠揍的话，让路平生当场愣住。
不对。
他想到还有一种可能性。
这老孙，特么是个普通人？
细想起来，老孙也从来没说过自己是清醒者，一切都是路平生自行脑补的。
那天晚上，他也说过这句话。
这种上门还要别人自带茶叶，是老孙才能干出来的事。
路平生想起他那天晚上是来找老孙干嘛的了。
来要钱的。
给一个烧烤摊洗了一个月的碗，今天结账，3000大洋。
没想到，在旧灾里还能重温一下收钱的快乐。
他立马反手把螺丝刀收回，将嘈杂的收音机关掉。
看着还在睡梦中的老孙，他猛地朝柜台一拍。
“老孙，结款了！”
老孙这人，对金钱有一种强烈的控制欲，不管这钱是不是他的，每次结款都跟要他命似的，能拖一天是一天。
这不，装睡假酒醉，还妄图贪下一包茶叶。
不过路平生也有大杀器，小也。
老孙不知道为什么，对小也有一种很特殊的情感，每次结款只要带上小也，老孙就会骂骂咧咧地，爽快结账。
他当时应该是带着小也过来的。
一想到小也不在身边，路平生也不想走流程了，上去就要抓住老孙的衣领。
“快醒醒。”
看着路平生扑上来，手中还拿着螺丝刀，老孙噌的一下就跳起来。
“尊老爱幼懂不懂，结个款而已，特么的你还拿武器，吓到我了，赔钱！”
两人在那一顿大眼瞪小眼，然后，剧情卡住了。
接下来应该是老孙看着小也，骂骂咧咧地，然后从柜子里拿钱。
此时的老孙却显得有些怪异。
脸上满是犹豫的神色，伸手摸着柜门，始终没有把钱拿出来。
最关键是，他左侧的衣服突然慢慢出现水迹。
“堕
落种！！！”
路平生心中警铃大作。
在上一个时间节点里，那两个小姐姐就是因为出现跟历史不一样的事件，刺激她们觉醒，变成堕
落种。
老孙会因为不想拿钱而变成堕
落种？
路平生急了。
别！
别堕
落！
我自己拿！
刚想扑过去，听见老孙一声惊呼。
“卧槽！风向怎么变了，雨都飘进来了。”
他赶忙转身把窗户关上，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在店里，诶，小路，你还站在这干嘛？冲茶去啊。”
路平生伸向柜台的手僵在原地。
在这短短一瞬间，心情如同坐过山车一般，来回好几个起伏了。
我去年买了个表！！！
他哪里还不明白，这老孙在演戏。
这王八蛋要不是舍不得给钱，还不知道要装到什么时候去。
路平生真恨不得当场给他捅上几个窟窿。
“小也呢？”
“不知道。”
老孙脸上出现一阵蛋疼的表情，见路平生脸色不好，又立马解释道，“当时正跟你打电话呢，一个堕
落种上来就把我干回溯了。”
电话？回溯？
路平生一阵冷笑，手上的螺丝刀没有放下，他朝着门口方向后退几步，才拿出手机。
“我试过了，旧灾里电话是用不了的。”
老孙知道路平生在怀疑什么，不情不愿地拿出手机，嘴里还小声嘟囔着什么。
下一秒，路平生手机响了。
？？？
见路平生想要按下接通键，老孙立马把电话挂了。“诶诶，别接，话费贵着呢。”
短短一瞬间，老孙脸上已经冒汗了。
“快！”
路平生随手扔掉手中的螺丝刀，冲上来抓住老孙的手，“给小也打电话！”
“诶，断了断了，松手！”
老孙费了好大劲，手愣是抽不出来，无奈只好再次打开手机，拨通小也电话。
“不行的，我早试过了。”寂静一片，没有声音。
“我们现在在回溯的二层，小也应该还在一层，没在一个时间线上，电话打不通的。”
路平生抢过老孙的手机，自己尝试了一下，还是一样。
“只有我才能打，这是我的能力，中介。”
老孙这会又躺回椅子上，有气无力地说道，“不管什么东西，到我这都能截留一部分，旧灾这种规则我也能突破一点，就是很费炁。”
“可是……”路平生有些坐立难安。
“放心吧，”老孙拿起桌上的白酒，灌了一口。
“从回溯过来，我就在这等着你们这两个讨债鬼上门了，小也如果回溯，也会在这里出现的。”
说是这么说，路平生还是担心。
小也不谙世事，碰到堕
落种最多也就是回溯，万一碰到其他清醒者该怎么办？
想起那个束发男子，他的神色更加焦急。
“怎样才能结束这场旧灾？”
老孙望着窗外的雨，语气有些落寞。
“这次的旧灾，明显是人为的，只要跟着回溯到旧灾发生的时间节点，杀了那只引发旧灾的旧兽，一切都会回归原点。”
“旧灾发生的时间节点？”
路平生愣了一下，想起脑海里的那本书。
“旧灾——暴雨”这几个字是在前天上午那场大雨中出现的，也就是现在这个时间节点的上午。
那便是旧灾开始的时间节点吗？
“你应该很厉害吧？能一拳开山？”路平生看向老孙，“我们去把这场旧灾解决了。”
“少看点小说，我只是个小小中介，”老孙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拯救世界这种破事，还是让官方去处理吧。”
他突然想到什么，转头认真严肃地看着路平生，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不可以再回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