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茶小二领着两人上了二楼雅阁,这个位置可以清楚看到楼下戏台上的情景。
落座后,萧沛之忽的长臂一横,递过去一只通体莹白的小兔茶洗。
蒋栀一怔,错愕地接下:“给我的?”
他支着下颌目光落在下方的戏台子上,从容道:“茶楼赠物。”
“我很喜欢,谢谢你,萧沛之。”
她小心地将茶洗装进手袋时,一出折子戏业已落幕。
蒋栀看了眼台上粉面黛装的角儿拂袖谢幕的身影,思绪悠悠然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件事。
但她记得不是很清楚。
幼时生了场大病,好了以后很多事情她都记不清了。
她觉得自己应是有位唱戏的姑姑,瓜子脸,浓眉大眼笑起来很漂亮。
但可惜那位姑姑命不是很好,人到中年便没了。
是溺亡的。
仵作验尸后下了定论,说姑姑是劳碌重病。
头昏眼花了才栽进小池塘里,一口气没上来。
她还记得为姑姑发了丧后,爹爹偷偷抹了一个月眼泪。
爹爹以为没人瞧见,但她躲在月亮门后瞧了个一清二楚。
可娘不让说。
漂亮姑姑从前就爱在蒋栀面前唱白娘子与许宣的话本。
看着戏台上穿了白裳与青布褂子的戏者咿呀开腔,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了姑姑一般。
突然一只骨节分明,白皙匀称的手伸过来,指缝夹了条灰色帕子。
蒋栀侧目看去时,萧沛之也正看着她,目中带着淡淡的落寞。
她吸了吸鼻子,接过手帕胡乱擦了眼泪,哽咽道:
“干嘛,没见过淑女落泪吗。”
萧沛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奚落我,他看过来的眼神比刚才幽暗了一些:
“囡囡,在我身边你可以尽情的哭。”
闻言蒋栀又好气又好笑,萧沛之,你会不会哄人啊。
他慢慢地靠近她,紧抿的薄唇逸出淡淡笑意:
“不会,但我可以学,囡囡。”
她的脸刷的红了,别过脸:“你…不准叫我囡囡。”
只有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叫我的乳名……
他勾了勾唇,眉眼多出几分柔软缱绻。
“沛之?”
背后传来一阵犹疑的女声,打断了两人。
那副声音慵懒软糯,带着一丝拖长的尾调,格外撩人。
蒋栀疑惑转身。
却见身后站了个身材纤细娇软的美人,她撩了撩头发,展颜一笑。
这是她与宋芝莲第一次见面。
从前只在爹爹口中听到,蒋栀总想着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如今见了,确实是个美人胚。
“刚才在茶楼门口就觉得那人身影像你,便不管不顾的追进来,果真是你。”
“沛之,好久不见。还记得我么?”
嗓音洋洋盈耳,带着毫不掩饰的愉悦。
但后者却没有回应她的热烈,萧沛之的眸光深寂如潭。
他冰凉的话语响起,如寒冰般渗人:“不记得了。”
宋芝莲一愣,眼中忽然涌上一丝落寞。
“我——”
蒋栀凭借多年八卦经验断定,这俩货肯定认识。
且关系匪浅。
依着萧沛之的性子,想跟他扯上关系的女人怕是要从黎城排到桂东。
但她瞧着宋芝兰一副欲说还休的模样,倒不像是来攀关系的那种。
那萧沛之为什么会说不认识她?
就在蒋栀琢磨是不是该走开让他们熟人叙旧时,茶馆大堂传来一片骚动。
倏地,阵阵枪声与哭喊声连成一片。
萧沛之扫了一眼遍地狼藉的大堂,迅速将她推进最近的一间包厢,关上门时他的声音低沉清冷,带了莫名令人安心的力量:“乖乖在这待着,别出来。”
须臾间,躲在暗处的杀手扣动扳机,对着萧沛之的背部瞄准……
“砰!”
实弹穿过软肉的闷声。
“沛之,小心!”
宋芝莲一声惊呼。
透过狭小的门缝,蒋栀瞧见了宋芝莲的身体摇摇欲坠,鲜红的血从她胸前的伤口滑落。她就像一朵染了红雾的白莲,转瞬凋零。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宋芝莲却还在担心那人是否安好。
这时宋芝莲感觉有人在身后扶住了她,强撑着一丝力气回头看到了那人担忧的眼神,笑着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说:“我没事……”
萧沛之的亲卫队来的很快,已逐渐控制住局面。
他侧目看了眼楼下,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声音透出无尽寒意:一个不留。
萧沛之低下头,看着宋芝莲苍白的脸,哑声道:“别怕,我带你走。”
闻言蒋栀有片刻失神,扶着门框的手一顿,怔怔看着萧沛之高大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
似乎与记忆中的某个小小的背影重叠……
突然一股撕裂般的疼痛从大脑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蒋栀双手紧紧捂着头,摇摇欲坠。
整个人都轻飘飘的,仿佛全身的力量都在瞬间消失了。
蓦地,一双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倒下的一瞬间,她下意识拽过那人袖口,似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掌心。
“小栀!”
耳边传来不知谁焦急的喊声,可她还未睁眼,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疼,头好疼……
晕眩的头脑逐渐平静,少女渐渐清醒过来,脑海中还残留着混沌的记忆。
恍惚间,她看到自己右手背上扎着针,一只透明的玻璃瓶悬在头顶。
里面的液体正一滴一滴地落下。
刺鼻的消毒水味刺激地几欲作呕,蒋栀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到有些迷茫。
见她醒了,秦淑蓉登时丢开佛珠,紧紧抱着少女掉眼泪。
蒋栀的脸上毫无血色,声音也很无力:“娘……”
秦淑蓉哭哭啼啼地开口:“囡囡,三天前你在茶馆遭暗杀受了伤,要不是好心小帅哥送你来医院,真不知我的囡囡要受多少苦。”
说到这,秦淑蓉突然咬牙,愤愤不平的模样:“不是萧沛之带你出去的么,那混小子人呢?”
蒋栀满目错愕,她竟昏迷了三天?
她依稀记起那日在乾清茶馆,与萧沛之遇到了暗杀。
萧沛之将她藏在包厢,然后……是宋芝莲替他挡了一枪!
“娘,萧沛之呢?他受伤了吗!”
她的声音带了一丝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