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说来话长.....”沈时安费力掰开她的手,踱至船头,负手而立。
从姜晚柠的角度看去,那损塞多少有点“
负手而立天地间,胸中古今踏山颠
”的古人范儿。
知道这小子又要开始摆谱儿,姜晚柠没好气的将剩下的那只鞋扔去,堪堪砸中他的后脑勺,
“长话短说!少给我摆谱。”
沈时安刚刚高大起来的形象登时萎靡了下去,心道这女人以前像潭死水,现在可好,变成了暴力狂!
他揉着后脑勺老老实实将陆家二房三房的情况大致和姜晚柠介绍了一番!
原来原主的父亲有几个庶出兄弟都靠着他过活,现在陆父死了,几个庶弟等同于失去了衣食父母。
大雍朝,像陆父只有一个独女的情况,就是“绝户”,嫡女有继承权且优于【命继子】。
所谓【命继子】,即指定一个宗亲子嗣为养子,便可继承。
换句话说,只要姜晚柠死了,二房三房指定一个继承人,便可以霸占陆父的家产。
姜晚柠啐了一口,心道,说什么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她真想拍个视频让大家瞧瞧,这些个古人都啥德行!
可要说这下毒、刺杀算缺德了吧,却还有更缺德的事儿等着她。
此时,陆府早已挂上了白灯笼和白幡,灵堂设置在前院正厅,大大的奠字左右挂了对联,庄重肃穆。
府内男仆皆头系白巾,着墨色衣裳,女仆则发不饰簪,衣裳素简,腰间系白带。
姜晚柠入陆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找来管家,问清楚府内的情况和丧葬流程,本可以问陪嫁丫鬟九敏,可又怕她讲不清楚,被自己急哭。
其实她最想问原主父亲的死因,这一路过来又是下毒又是刺杀,陆家内斗挺严重。
于是便招来府医详详细细的问了个清楚,自己又查看了以往的病历记录才肯作罢。
等事情都安排好后,姜晚柠换上孝服来到正厅,她默默看着寂寥的灵堂,渐渐的,眼光开始摇晃,好像有什么东西挣扎着要从眼眶迸出,她低声吩咐管家:“发丧吧!”
不是她对这个不曾见过面的父亲有多深的感情,只是想起了自己前世的老爹。
老头是不是在她死后也设置了这样一个灵堂?
是不是..像她小时候一样,只能哀嚎着望着黑框中的妈妈,而黑框里的妈妈却笑着望向她?
她曾经在《华严经第五卷》中看到过这么一段话:十方世界有无量世界海,华藏世界海只是其中之一。华藏世界海有无量世界种,每一世界种有20层,每一层有无量大千世界。
有没有一种可能:每个人死后都如她一样,只是换个世界活着,无量大千世界那么多,所以从不会聚头?
她擦干眼泪,跪在蒲团上不断的往火盆中添纸钱。
陆父生前是锡州首富,只原主一个女儿,自不能让他在另一个世界受穷。
这厢伤悼着,那厢收到丧贴的亲朋已陆续上门吊唁,
姜晚柠风尘仆仆的一路赶来,不曾休息片刻,此刻,在九敏的搀扶下开始迎来送往。
这时,一道修长的身影迈着坚定的步伐缓步而来。
男人长身玉立,白色长袍在长明灯的映衬下似有暗金流动,熠熠生辉。
灵棚内亲朋开始躁动,纷纷猜测来人是谁。
姜晚柠:......
不就是那个——见死不救的翻窗渣男,沈时安的绿了么订单!!
她按耐住心绪,面上一派古井无波。
男人上前恭敬的拜了三拜,行了吊唁礼后自我介绍,“在下陆礼,与陆老是旧识,特来吊唁
!”
沈时安上前一步,正要回礼,不料那陆礼直接略过他,朝姜晚柠一拱手
:“陆小姐,还请节哀,人之生灭,如水一滴,沤生沤灭,复归于水!”
姜晚柠被他这句话戳到了,因为她前世听作家博尔赫斯说过相似的话:死亡仿佛水消失在水中。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产生了哲学上的共振,让她几乎有一丝回到原来世界的错觉。
她深深看了一眼陆礼,福了福身回道:“多谢陆公子!”
沈时安心中却大为光火!
喊他夫人陆小姐几个意思?直接略过他又是几个意思?
但他此刻更想问的是:好像在哪见过你
?
自见到陆礼的那一刻,一股没来由的情绪击中了他,感觉不太妙却又找不到憋闷的源头。
正欲再问,门房那却是出了乱子。
“天呵!那老杀才,死了死了,还不叫老娘好过!”
“老娘一把屎一把尿将你儿子喂大,你倒好就这么走了,也不管咱娘俩......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顺了你的意!”
姜晚柠老远就听见歇斯底里的泼妇骂街,命人将人带进来。
“该死的奴才,眼睛长屁股上了吗?也不回去问问你们那该死的主人,我是谁!”
只见那妇人拥着个半大孩子,蛮狠的甩开仆人,嘴里依然不干不净没个消停。
客人都聚集在灵棚内,那妇人不管不顾,冲进灵堂,又蹦又跳,一个劲儿的干嚎,嘴里的市井脏话不绝于耳。
那半大孩子愣在一边,被那妇人在腰间狠狠拧了一把后也跟着哭起来。
姜晚柠使了个眼色,仆人上去拉人,结果那妇人将仆人一通臭骂,最后干脆躺倒在地,来来回回的边滚边嚎,好像不这么做,就没法展示她的悲伤和委屈。
这草台班子刚搭好,丑角就登场了。
按姜晚柠以往的脾气,抖着脖子,以泼制泼,直接将对方给干倒。
但现在,她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嘛。
“这是灵堂,不是你那市井菜场!岂容你在此胡言乱语!”
几个亲朋看不过眼,上去便要和那夫人理论几句,沈时安见状正打算出面主持大局,却被姜晚柠拦了下来,“各位亲朋今日辛苦了,不妨先去院中的灵棚休憩片刻!”
这种人,她最懂!
和超市用哭闹威胁父母的熊孩子一个套路,越劝越来劲。
众人虽不知姜晚柠何意,但也知道与那泼妇掰扯无甚意义,索性依言去了灵棚。
没了观众的妇人,尴里尬气的在地上躺了老半天,终是自己狼狈的站了起来。
整个陆府都替她尴尬到不行,恨不能一齐用脚丫子给她抠出个密室。
可她浑然不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挺了挺胸,那胸好似她的开关,一挺之下,陡然又恢复了凌人的气势。
众人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小声议论开来,更多的人还是声讨妇人的言行。
姜晚柠心中冷笑,知书达理的贵妇与泼妇斗法,没有不一败涂地的。
这一上场,泼妇技能就点满,来者恶意满满。
她款款走近,目光扫过妇人的脸,淡声道“闹腾完了?且说说你此行的目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