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
傍晚的时候起了点风，带着丝丝凉意。
练武场上的两人虽然已经褪去了外袍，却还是热得额头冒汗。
沈确一袭黑色劲装，袖口束拢，手中一柄银尖长枪舞得虎虎生风，直逼得对面身着红衣的萧云楼连连后退。
眼见萧云楼一个旋身回转，骤然挥枪刺来，沈确却丝毫不慌。
他脚下轻轻一点掠身而起，以长枪杵地，在半空中飞转一圈，如苍龙游海，轻盈利落。
再落地时，手中长枪已经从身后架在萧云楼的脖子上。
萧云楼垂首瞥了一眼枪头，顿时长叹一声，将枪柄杵在地上，回身了无生趣地看着沈确。
“不打了不打了，反正枪法这一块我从来都没有赢过你。”
沈确俊眉一挑，将手里的长枪扔给旁边的司陵，走到场边坐下。
“常念将军谦虚了，你赢不过我的何止是枪法，你该想想你哪一点能赢得过我才是。”
萧云楼皱了皱眉，将长枪递给司陵，趁机小声问道：“谁又招惹他了？说话这么冲。”
司陵垂首：“许是天气渐暖，有些燥热，惹人心烦。”
萧云楼看着司陵的背影，撇撇嘴：“这嘴严得跟糊了浆糊似的。”
随即又转身看向沈确，见沈确面上满是冷意，显然心情不好。
萧云楼一脸愤恨地瞪着沈确：“感情你今天心情不好，特意找我来给你当陪练出气的？”
“这不是你的荣幸吗？”沈确淡淡瞥了他一眼，“不是你一直说，你带的那些兵一个比一个蠢，怎么训都训不出成效吗？既如此，我来陪你练一练，免得你把自己憋出病来。”
萧云楼无语：“那你不如干脆去帮我练兵，也省得多绕这一个弯儿。”
沈确眼角动了动，没答应也没拒绝，像是无心思考这件事。
萧云楼见状，便又道：“对了，过几日就是上巳节了，我跟思行已经提前在凭栏阁定了雅间，你到时候别忘了。”
沈确端起杯盏抿了口茶水，正要应他，就见一道人影匆匆而来，与正在场边收拾兵器的司陵耳语了几句。
司陵面色一变，侧身向沈确看来。
萧云楼一脸了然地叹了口气，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得早些回去了，免得又要挨阿姐的骂。”
司陵目送着他走远了，这才快步走到沈确身边，低声道：“王爷，尘绾被人跟踪调查了。”
沈确眉心一紧：“什么人？查尘绾做什么？”
司陵迟疑了一下：“看行事手段，像是……圣上的影卫。”
沈确端着杯盏的手骤然一紧，看了司陵一眼，瞬间回过神来。
“他们要查的，不是尘绾，而是顾黎昭。”沈确面色骤冷。
“没错，他们查了尘绾没有发现问题，便又去查了顾夫人生产那年陪在她身边照顾的那些人，但凡当时跟顾夫人走得近的，几乎都查了一遍。”
“姓罗的那户人家，查了吗？”
“还没有查到罗家门上，但是属下担心，照他们这么查法，找到罗家是迟早的事。”
司陵说着沉思片刻，试探着问道：“要不要属下立刻派人把姓罗的一家连夜送走？”
“不可。”沈确断然否定，“他既然已经查到了这一步，想必是已经掌握了相关线索，罗家是他们必查的。若偏偏这个时候罗家的人突然失踪，那便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明晃晃地告诉他这件事有蹊跷。”
沈确沉吟半晌：“你带人走一趟，想办法把罗家这件事遮掩过去，既能让他们找到罗家的人，又不至于发现真相。”
司陵一听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有些为难地看了沈确一眼，旋即似是明白了什么，沉沉点头。
“属下明白了。”
入夜后的晟都城一片沉寂。
几名蒙面的黑衣人趁着夜色的掩护一路疾行，很快便在都城最边角的一户农院门外停下。
几人相视一眼后，向两边散开，留下两个人从正门进入房中。
正围在一起吃饭的一家人被这突然的闯入吓得一惊，下意识起身就想往后逃，却被守在后面的人堵了回来。
领头的女子上前一步，冷眼看着这一家人。
一对老夫妻、一对中年夫妇，以及一个七八岁的女孩。
女子的目光落在老妇人身上，冷声问道：“你就是罗嬷嬷？”
罗嬷嬷不解地看了众人一眼，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是我……”
“十九年前，你可是在叶府做工？”
罗嬷嬷一愣，似是明白过来来人的用意，连忙解释：“没错，我在叶府做了十多年的工，约莫十九前年，叶府因为人丁稀少，叶将军常念征战在外，也不在府中，所以府里的下人裁撤了大半，我也是那时候离开了叶府……”
黑衣女子抬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下去，又问道：“据我所知，十九年前，叶府大姑娘，也就如今的顾相之妻叶氏是在叶府生下女儿顾黎昭的，当时因为她从顾府带出来的人手不够，回到叶府之后，你便是贴身照顾她的人之一，是吗？”
“是……”
“她产女当晚，你可在场？”
罗嬷嬷连连点头：“在的。”
“那你可曾亲眼看到是叶氏亲自生下女儿顾黎昭？”
罗嬷嬷有些诧异地看了黑衣人一眼，茫然问道：“这……这女儿不是母亲自己生的，还能是哪儿来的？”
“你只要回答是不是。”
“自然是的，当时大姑娘因为生这个孩子，疼得全身都是汗，褥子都汗湿了，好几次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可把我们都吓坏了。还在最后，表姑娘安然降生……”
罗嬷嬷停顿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各位，这是出什么事了？可是大姑娘和表姑娘遇到了什么麻烦？”
“不该你问的，别多问，免得活不长。”黑衣女子轻斥一声，而后扫了黑衣人一眼，转身欲走。
其中一名黑衣人见状，手中长剑一挥就要对着罗嬷嬷一家人刺去。
黑衣女子见状摸出一枚铜钱打开男子的长剑，冷眼瞪着他。
“谁让你擅自动手的？”
“不杀了他们，万一他们将今晚的事说出去，麻烦的就是我们。”
“蠢货，你若杀了他们，麻烦的才真的是我们！”黑衣女子扬手给了那人一巴掌。
“一家五口惨遭灭门，一旦大理寺介入，只要稍稍查出一点苗头，这事都不得善了！”
黑衣女子说罢，摸出一锭银子丢给罗嬷嬷。
“今晚之事绝不可泄露出去半个字，否则，就算今晚我不杀你们，来日也必让你们死无全尸！”
罗嬷嬷一家慌忙跪下，连连保证绝不会将今晚的事说出去，黑衣人这才又像来时一样，一阵风似地离去。
他们前脚刚走，一道人影便从院子里的黑暗处走了出来，正是司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