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位爷为她赎了身,但除了在青楼里的那夜,没再碰过她。再然后,她有了现在胡清容的名字,成了胡侍郎的遗孤,还被赐给北淮王成了侧妃。
没错,那位一掷千金的贵客正是当朝天子元正霖。
她被从青楼带走后不久,那个名气不大的青楼失火烧,死的死逃的逃,总之从前的玉儿已经没了全尸,嫁入北淮王府的是同元琛门当户对的官家小姐。
但这一切不是没有条件的。
胡清容已经走到了踏雪苑前,正门有两人守着,不让她进去。
她手里拿着食盒,气势强硬道:“王爷伤重,我过来送吃食你也敢拦?”
一个守卫语气仍然不容拒绝:“廖管事的吩咐过了,任何人都不许进去。”
“任何人也包括我这个正牌妻子吗!王爷受伤以来除了大夫没有一个人进去侍候,连送吃食的人也没有,你们两个在门口守着的能保证里面,北淮王的安全吗?”
“这……我们也是听吩咐办事。”守卫挠了挠脑袋,没放人,但明显底气有些不足了。他们两个都是新来的,对王府尚且不了解,更不了解自己的主子,只知道上面安排什么就做什么。
但是用正常人的思维猜想也会觉得奇怪,他们王爷伤地得这么重怎么会连个侍候的人都不放进去,还让他们在这干守着,不让人进去。
万一真在里面出了什么事情,周围没有其他人,会不会怪罪到守门的身上。
这可不好说了。
见两个守卫犹豫了,胡清容立刻道:“王爷平日里日日在我房中留宿,我和王爷的感情全府上下都有目共睹,我是他最爱的妻子,还能害了他不成?
放心,我不会同廖管事说是你们放我进去的,这些银两你们拿着到一旁歇会吧。”
她作好了准备,玉儿闻言立刻将带来的银子交给了两人。
守卫没再说什么,侧身给胡清容放行。
胡清容心里是惧怕的,她清楚元琛此人的可怖,也见过他在发病时将闯入他房中的丫鬟双眼挖去的模样。
但是她不想看着王爷痛苦。
况且,她不信王爷这么爱自己会舍得伤她,王爷待她一向温柔。
“王爷。”她小声开口,
再往里走几步,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房内桌椅茶盏,书柜衣柜通通倒在了地上,焚香、烛台等各种物品的碎片落了一地,空气中各种东西的气味交杂在一起,让人有一种窒息之感。
若不是空间过大,简直让人没有能下脚的地方。
进了房中,一眼便看见趴在榻上一动不动的元琛,身上只盖着一层薄被,被子上沾了血迹,青丝遮住大半张脸,垂到了榻下。
她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王爷这等狼狈的模样。
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今早在房中取出的线香,在元琛身边燃了起来。
“王爷,我点上了,王爷您好点了吗?”她凑近元琛,却不敢轻易触碰他,
榻上的人似乎有所察觉,动了动,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看她。
胡清容见他有反应松了口气,将香放在了离他更近的位置好让元琛能吸入更多。
她当下顾虑不了成不成瘾,她只知道自己不想看着爱人痛苦。
这些香都是元正霖给她的,亦是当初让她脱胎换骨,飞上枝头的条件。
线香从最开始纯净的白烟转为蕴藏着危险的紫色烟雾如祥云一般在室内缭绕起来。
起初元琛还会下意识地侧过头去,好让更多得香气吸入肺中,身上如同被人抽筋扒皮的同感得到缓解,意识一再朦胧起来。
但是当看见眼前若有似无缭绕着的紫色烟雾,他终于回过神来,瞳孔微缩,面部忍不住有些狰狞起来,口中喃喃:“你……你在做什么!”
他忽然的出声将胡清容吓了一跳,她立时又将香炉移近了一些。
“王爷,您好些了吗?”她的声音极尽温柔。
元琛却并不领情,眉头紧皱着,双目赤红,艰难地扬起手将枕边的香炉一把掀翻——
“王爷!”
沉闷的响声之后,香灰落了一地,线香被折断熄灭,空气中还有一些残留的紫色。
“你给我滚……”元琛怒极了,想要挣扎地起身,但香气一断,他便又跌回了痛苦的深渊中,剧烈的疼痛令他连最简单的动作都十分艰难,冷汗一阵又一阵地冒上来,整个人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捞出,意识更是混沌。
他的样子让胡清容更加心疼,慌乱地去整理香炉,想要再次点上。
元琛这下攒足了力气,稍微动身从榻上滚了下来,赤、裸的上本身暴露在胡清容眼前。
胡清容终于看见了他发病时身体的异样。
只一眼,恐惧便像一条毒蛇,从脚边一直爬到她的心口,所过之处皆是战栗。
“啊!!!”
…
“王妃,您醒了?”花知的声音有些嘶哑,看见陈幼吟有想要转醒的样子,立刻跪在了床边,林琅则先退下去拿药了。
陈幼吟掀开眼皮,除了额头和被元琛抓伤的左手,身上并没有其他异样。
她挣扎着起身,从花知手里接过水,大口喝了下去。
随后才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您昏迷了一天一夜,如今已是戌时。”
林琅端着药碗进来,恭敬道:“王妃还是先喝药吧。”随后看了花知一眼,让她去准备吃食了。
其实陈幼吟还不饿,但也没有阻止。
林琅这才解释道:“花知年纪小,见王妃受了这么重的伤,哭哭啼啼了好一阵子。奴婢担心她扰您休息。”
“你倒是细心。”陈幼吟真诚道,将药碗中的东西一饮而尽。
“王爷那边……”林琅停顿了一瞬,“王妃不用担心。”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犹豫与担忧被陈幼吟收入眼中。
心中又回忆了那天晚上的情形。
其实她睁眼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想知道元琛如今如何了,方才忍着没有开口,现在林琅主动提起,她便顺势问下去:“到底如何?”
林琅表情凝重地看了她一眼:“王妃,奴婢有一问,望您诚实回答。”
气氛一时沉闷起来,陈幼吟再次意识到这个丫鬟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好,你问吧。”
“王妃心悦王爷吗?一点也算。”这样露骨的话,旁人问出来或许都会尴尬羞涩,但林琅的表情却一如往常,见不到一点波动。
这要怎么回答?
陈幼吟不过沉默了一瞬,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一点也不。”
林琅低垂下眼睫,似乎早有预料:“那王妃便不要过问了。”
她的话一出,陈幼吟像被一根刺轻轻扎了一下,到嘴边的话都被收回,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口中药汁带来的苦涩。
林琅自陈幼吟的房间离开后,神情再次复杂起来。
她想起王妃嫁入王府的前一晚王爷对她说的话:“将来即使她要亲手杀我,你也要做那个递刀的人。”
她心中明白,自己如今是只为王妃一人卖命了,任何事情都只以王妃的心意和利益为先,这样的事情,自然也包括王爷的处境。
陈幼吟就这样过了风平浪静的几天,北淮王府的仆人都很懂规矩,这些日子以来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能从他们嘴里听见。
她甚至忍不住怀疑自己最初选定的这个院子其实是元琛专门用来“囚禁”她的,真正的北淮王府已经完全隔绝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