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迫可用。”陈幼吟与元琛面对面坐着,指尖在宣纸上的“刘”字点了点。
元琛饶有兴味地看她:“噢,王妃为何这么觉得?”
陈幼吟轻轻叹了口气,简要说出了那天晚上和元今昭的对话,最后总结道:“元今昭多疑,刘迫不会被他重用,而刘迫恰恰是个值得重用的人才。”
“你对元今昭倒是比对我还要上心。”
省去礼貌的称呼,元琛的眸中暗藏杀机,似乎对陈幼吟极为不满。
陈幼吟收回手指,无所谓道:“王爷莫忘了,你我的夫妻一场不过利益交换。我能为王爷提供法子,王爷只需将势力借我一用便是。
聪敏人只对利益上心,王爷您觉得呢?”
她的立场很明确,那晚的事情愿意给他个交代已经很给面子了,再要她低头说什么“妾身对王爷绝无二心”这样的话是不可能的。
陈幼吟的眼中也露出凶光,神色平静地与他视线交错,两人仿佛在看不见的地方已经兵戎相见交锋过了。
陈幼吟感受到后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一身冷汗。
若不是元琛先一步错开了视线,恐怕她就要露怯了。
与这样的人合作,相当于与虎谋皮,每一步都要小心谨慎,但又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惧怕。
而是要让这只老虎知道,自己与他势均力敌。
元琛神色凝重地将宣纸盯了半晌,随后十分突兀地来了一句:“符九儿好看么?”
陈幼吟原本要端茶的手狠狠抖了一抖,茶水溢出了一半。
元琛冷着脸往她的杯中斟满。
“比你好看百倍。”陈幼吟恶趣味地开口,声音忍不住低了下去。
她的身体忍不住往门口挪了挪,作好随时离开的准备,不知怎的,明知道对方危险,陈幼吟却还是要十分欠揍地做一些他不喜欢的事。
大抵是因为他本身就惹陈幼吟讨厌吧?
男人发出一声轻笑,一双锐利的眼睛暗藏锋芒,直直射向陈幼吟:“陈公子好眼光。”
“对了,方才忘了说。”元琛兜了个圈子,最后表情微妙:“蒋六爷死了,公子知道吗?”
陈幼吟:“……”
死了?
明明昨天还见着面。
她的表情终于露出了破绽,方才还有些玩味,现在只剩下沉思。
一种不太好的预感升起。
元琛却比她先一步开口:“陈公子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
……
两天之后,穿着男装的陈幼吟被押去了衙门,临走前她转头朝人群中望了一眼,都是一些凑热闹的平民百姓,没有看到熟悉的人。
“走!”捕快粗暴地将人往前一推,陈幼吟吃痛,顺从地加快了步伐。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双眼睛将这一幕尽收眼底,面色阴沉得可怕,心中已经想到捕快的死状。
蒋六死得突然,陈幼吟得到消息时心里第一个怀疑的就是那天的符九儿。她能想得道,元琛又怎么会想不到。
但是目前动不了他。
莳花馆的头牌小倌,捧着他的人数不胜数。
况且,这也只是猜测,真正杀死蒋六的人,恐怕没那么简单。
陈幼吟应该庆幸自己只是被抓进了衙门,而不是被蒋六的手下抓回去私了了。那一群对蒋六忠心耿耿的手下恐怕会对陈幼吟进行严刑拷打,拿着火钳子在她身上烫开花,最后再用锤子将周身骨头敲得寸骨寸折——为他们的老大报仇。
当然,如果他们发现陈幼吟是个女人,又不一样了,下场会更加不堪入目。
好在,她顺利地被抓入了衙门,凭着元琛的关系没人敢动她,所以一直到坐在牢中,她依旧完好无损。
“这个什么来头啊?待遇比咱哥几个都好。”一个狱卒盯着送上来给陈幼吟的饭菜道。
另一个忙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不要命了,他上头可是个王爷!”
“王爷怎么了?天子犯错与庶民同罪!”狱卒还是不服气。
却在伙伴说了三个字后,不敢再出声。
“北淮王……”
阎罗王一样的存在。
陈幼吟觉得自己是央国大牢建立以来最嚣张的犯人。
稻草铺成的床上被铺上一层厚实的绒被,她盘腿在上面坐着,面前被摆上热乎的菜肴。她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一个年纪较小的狱卒率先上前收拾好了碗筷,然后低声对陈幼吟道:“王爷说了,只要王妃点头,我们的人可以随时冲进来劫狱。”语气中颇为兴奋。
陈幼吟笑笑,看了眼不远处的真狱卒,无奈道:“不必了。”
来都来了,没把事情调查清楚,不能走。
她心里相信以元琛的手段找到真正的凶手不会太难,所以她主动要求被抓进来,为了在元琛找到凶手之前调查清楚醉玉父亲的案子。
夜里,守在门外的狱卒眼皮像被黏住了一般,张张合合,脑袋更是和钓鱼一样上下摆动。
直到视线里出现一个金色、亮晶晶的东西。
他使劲摇了摇头,以为自己在做什么美梦。
然后又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滚动在了他的脚边,这下他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了,瞬间像被泼了桶冷水一样清醒了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朝四周看了看,确定今晚看着这间牢房的只有自己之后,抬脚将两个金灿灿的东西一脚踏住,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弯腰将它们藏进了兜里。再然后,又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滚到了脚边。
他这么一步步地来到了陈幼吟面前,兜里鼓鼓的。
陈幼吟冲他笑笑,和这个潮湿黑暗的监狱格格不入。
“想要更多吗?回答我几个问题就好。”声音刺耳难听,颇有廖管事的味道,但好在听不出是女子的声音了。
狱卒看着她葱白一样的手指里捏着的钱袋,眼前一亮,点了点头。
笑话,当狱卒能挣几个钱,值得他这样守口如瓶?
“认识何有山吗?”
狱卒认真想了想如实道:“不认识。”
“去年十月因为贪污被捕进来的清原县县令,后来就在这间牢房中被人下药毒死的。”陈幼吟换了个说法,将其中的细节也说了出来。
狱卒听后脸色一变,有些犹豫。
陈幼吟见此反应,又掏了两个小金豆子给他,反正是元琛的,她不心疼。
狱卒接过之后,紧张地抿了抿唇,又小心地朝身后看了一眼,然后才小心地开口:“我知道一点。
那个家伙是得罪了了不得的大人物才死的。具体是谁就不知道了。”
“他死的时候你在场吗?”
狱卒点点头,无意间嗅到面前“男人”身上的香气,微微皱眉回答道:“这可凑巧了,他的尸体是我和另一个狱卒同时发现的。当时他来和我换岗,姓何那个吃完晚饭就在草堆上睡了,估计那时候就毒死了,只是面对着墙躺着,没人发现。我兄弟来换岗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觉得有些不对,进去一看人,人已经没了。然后我也跑进去,看见他嘴里流出来一大滩黑血,毒死了。”
“除了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吗?”陈幼吟微眯起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