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啥儿!”
“那……”春丽想了下,“你寻志慧有啥事儿?”
清萍这才回过神来,拾起钩担,勉强笑道:“没啥大事儿。他是公家人,在县城里,我想托他扯块花格子洋布,做件新衣裳,总是候不到t1”
“哦,”春丽笑起来、“萍姑长得俊,是得穿件好衣裳哩!清萍别过春丽,挑水回去,越想越不是味儿。到家之后,清萍将水放进灶火,匆匆洗把脸,走进东间,对着窗台上的圆镜子拿梳子梳头,镜中的一张俏脸因极度的恼怒而扭曲。
成刘氏照例忙活,在为英芝烧小灶,家兴、家群则去队里上工。旺田、旺地和旺福仍在睡觉。近些日来,英芝的腰酸有些好转,这阵儿也起来了,见堂间太脏,随手拿扫帚扫地。
正在这时,旺地醒了。三个孩子中,旺福跟英芝和家兴睡西间,旺田跟家群睡东厢,旺地随成刘氏,和清萍一道睡东间。
旺地足四岁了,打小养成尿床的毛病,不隔几天就尿一次。时间一长,床下垫的褥子被他尿得臭烘烘的,闻起来一般臊气。清萍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气得每次都要揍他屁股。旺地尿床有个明显特征,若是醒后一吉不响,说明一切正常。若是一醒就哭,十有八
九尿上了。这当儿,旺地一醒过来就哭。刚巧成刘氏也到堂间,听到哭声,赶忙走进东间,一把扯起旺地,果见屁股下面湿乎乎的一片。
“小冤爷呀,咋又尿床哩?”成刘氏一边为他穿衣,一边数落,清萍正没好气,这阵儿扭过头来,恶狠狠地说:“你个死鳖娃儿赶明儿看我不弄根针,把你的小鸡子缝起来,看你咋个?”
成刘氏笑道:“萍儿呀,甭说他了,你小时候,到五岁还尿床哩:气得你爹按在床上打你屁股!
“妈!”清萍火冒三丈,“你这想咋哩?我说这个鳖娃儿,碍你啥事,犯得着你来数落我!”
成刘氏哪里敢惹这个火药瓶儿,打住不说了。
“哼,”清萍却不甘休,声音越来越高,“我说这屋子里不对味儿,是有人帮衬哩!我尿床咋哩?要是嫌弃我,为啥不把我塞到尿罐里淹死?”
“萍儿呀,都怪妈多嘴,你少说一句吧!”成刘氏小声恳求。“少说一句?”清萍见她妈还嘴,更来劲了,“我爹活着时,不把我当人看,伸手就打,张口就骂,因为我是柯权子。杈子咋哩?柯权子就不是人了?这阵儿,爹没了,我好不容易安生一会儿,你又来数落!我早看出来,在这家里,我是多余的!你看看,我哥,是顶梁柱,家群,是顶门棍,还有一个专生娃儿的,是大功臣!再就是旺田、旺地和旺福,哪一个都是旺咱成家的。数来数去,就我是个大累赘,你们摆脱,早安生,是不是?”越说越气,越说越伤心、眼圈红了,吗鸣
成刘氏不敢再吱声,闷头帮旺地穿好衣服,把尿湿的褥子拿到外咽。面,晾在一根麻绳上。做好这一切,成刘氏悄悄溜进灶火,点火为英
烧小锅饭。旺地起床后,不知该干啥,想出去玩,没伴儿,到东屋看旺田,见他睡得正起劲,怕挨接,没敢吵他。旺地愣会儿神,没头没脑地走到东间,对清萍道:“姑,我想出去玩!
“玩你个头!”清萍正没好气,一把按倒他,照屁股上啪啪几凹“都是你个鳖娃子惹的祸,我叫你尿床!我叫你尿床!”掌,姑--”一则委屈,二则清萍打得重,旺地杀猪似的哇哇号叫“我不敢尿床了,我不敢尿床了……"
“滚!”清萍站起身,朝他屁股上踢一脚,“滚滚滚!”
旺地站起来,撒丫子就朝院里跑。刚刚跑到院里,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旺地,过来!”
是英芝,这阵儿脸上早无血色,手拿扫帚站在堂门里。听到是妈的声音,旺地寻到保护,哭着跑回来,抱住英芝的腿伤心地号哭。英芝话没说,一把将他扳倒在地,扬起扫把,照他的屁股又是一顿猛揍,边打边骂:“我叫你贱!我叫你贱!不叫你尿床,你咋就憋不住,偏要尿床!这下好了,你只顾自己尿出来快活,害得一家老小跟你受气!这刚挨过骂,你还要出去玩,驴也该有个耳性!看我打死你个小整子……英芝凶起来啥都不顾,扫把子越打越重,骂得极难听。旺地又疼又委屈,再次尖号起来。成刘氏扔下灶膛里的柴火,颠着小脚跑进来,抓住她的扫把:“英芝呀,你咋也打起这娃子哩?人还小哩,知道个啥?谁小时候不尿床,你咋能照死里打?要是打坏了,可咋办哩?”
“我打我的娃子,碍你啥事儿?”英芝存心生气,一把推开她,分青红皂白,又揍起来,
“老天爷呀,造孽呀!”成刘氏一边哭叫,一边不顾一切地抢过地,抱他走到院子里,一屁股坐在捶布石上,英芝站在门口,想到嫁进成家这些年,自己横竖顺不住小姑子的“噢噢噢”地拍打旺地,心,就像一块软泥巴,人家想昨捏就咋提、脸色气得铁青。是的,政子总是拣软的。若是自己一味软下去,将来不知让人捏成啥样子!英芝越想越气,就跟过去的清萍一样又腰站在门口,冲着哭声小下去、仍在啜泣的旺地再次骂道:"你个死鳖子,你个尿床精,哭哭哭,有个啥哭头?看看你都几岁了,还在尿床?这一次饶过你,从今以后,要是你再胡喊野叫,只要让我听见,看不打烂你的屁股!”旺地听到这话,怕再挨打,赶忙憋住,只将小身子一下跟一下抽,英芝这话明骂旺地,实冲清萍。清萍是何等样人,自然听得明白,噌一声从东间蹿出,也又起腰,站在堂间,手指旺地:“你个大嘴巴,凶个啥哩?甭以为嗓门高就能占住理!我见过恶人哩,在我面前撒野,没门儿!”
清萍说完,歪起头,别有用心地狠瞪英芝一眼。英芝气恼极了,啪-声将手中扫帚摔在门槛上,不无鄙夷地哼出一声,回敬清萍一眼。清萍拾腿走出堂门,过门槛时,一脚将扫帚踢到几步开外的地方,劈头骂道:“叫你挡道!叫你挡道!”骂完仍不解气,跟前几步,使劲踩道,“我踩死你!我踩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