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几何级数

香竹轻轻“嗯”出一声。

“杨……杨姐儿!”老五热泪盈眶,像头公熊一样,猛地将香竹一把抱起,又亲又啃,好一阵儿,方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磕几个响头,“我……我的好…好……好杨姐儿,谢……谢……谢你了,我老……老五死……死到九……九泉……之下,也……也记……记着你……你的大……大……大……大恩德!”

话音落处,老五翻身爬起,攒下多日的欲

望踪影皆无,动作麻利地拿出一只特大口袋,装下足足五大升白面,背在身上:“杨姐儿,你…你先回,我……我马上把……把这些送……送……送你家……家门口你四不…一不……不能饿……饿着,我……我老五只……只……只这个种,你……你饿……饿坏了,我……我……我也不……不……不

望着老五的高兴劲儿,香竹也是感动,轻叹一声,走出门去。走了!”几步、她又拐回来,小声对老五道:“他大叔,方才俺还拿不定主意,这阵儿不了!俺先把娃子养出来,待养大了,俺就对进才说实话,把娃了过继给你,让他光明正大地做你儿子!”

老五热泪盈眶,再次跪下,冲她又是一阵响头。

志慧很少回到四棵杨村,偶尔回来一趟,也是赶在傍黑进村,从不声张,甚至连风扬也避而不见,睡过一晚上,天刚放亮,就又匆匆肩程。

志慧不敢声张的原因只有一个:不让清萍知道!若是清萍得知他的来却不见她,还不把四棵杨闹个底朝天?

清萍长大了。老有林一过世,清萍再无忌惮,家里没人管她,一切由着她来。一年多没见志慧的面,清萍觉得像是过了三十年。她试着寻出各种借口到民普家打听,答复总是说他工作忙,在县城里。刚开始清萍还可接受,到后来,她开始明白,志慧跟过去一样,是在有意躲她

清萍知道,志慧是公家人,公家人必过星期日,因而算好日子,在每个星期六迎黑时守在村头。连守数次,仍旧一无所获。

清萍心里憋火,自要寻个出处,又坐月子的英芝再次成为她的泻对象。

怀福娃时,正值大饥荒,蛇汤不撑肚子,且往往是一条蛇一家人喝,灌进去的多是水,撒泡尿就没了。英芝自己吃不饱,还得供养肚里的孩子,身子内亏。生孩子时,又出许多血,身子越发虚了。更要命的是,月子里也没好东西吃。生旺围、旺地时,家中有几只生蛋鸡,吃大食堂后,几只鸡全交公了。赶坐旺福这个月子时,莫说是鸡蛋,即使喝碗面疙瘩,也是隔三差五由成刘氏在家偷着做的。要不是家兴的蛇汤。

英芝早就撑不下去。

这且不说,旺福也不能长期没奶吃。成刘氏使出各种土方儿催奶,半月之后,英芝的胸脯里终于出奶,她就又多出一个负担:为旺福生产奶。

一个萝卜几头切,肚里又是饥一顿饱一顿,即使健康人也受不了,何况是月子婆娘。月于还没坐完,英芝就开始腰酸,请天旗看过,说是肾虚加血亏,要补营养。这阵子村里仍是大食堂,虽然没再饿死人,饥荒仍没过去,村里大人姓子,没人不缺营养,因而,英芝这个病也就不算是病了。

英芝的腰酸起来要命。好在家兴知道冷暖,一到晚上就为她揉腰腿,让她在感觉上好受些。

生产队里人手多了,成刘氏不再到食堂帮忙,一心一意侍候英芝和旺褔,喂奶、洗尿布、哄娃子、洗衣服、做月子饭等,忙得也是团团转,照看旺田、旺地的事儿自然交给清萍。

要是清萍高兴,这事儿她也乐意做。女人天性喜欢孩子。清萍熟得早,更愿意带孩子玩。然而,这阵儿气不顺,清萍心里烦,两个孩子就成为泄气筒,只要被她带在外面,没过多久,保准是一个跟一个哭着跑回来。谁养的孩子谁心疼,旺田、旺地三番五次告状,不是说姑姑打他们,就是说姑姑骂他们,英芝的心里怎能好受?

英芝并不知道清萍是在为失恋撒气,只道是清萍又对她坐月子不满,认定小姑子是冲她来的。清萍心里有气,在家里难免捧打打,骂骂咧咧,发点儿女孩子脾气。所有这些,无不使英芝心里犯堵。

心存芥蒂,气自然不顺,没过多久,英芝前几年与清萍生气时落下的心口疼再次发作。心口疼后就是胸闷,她总感觉有股气在里面,想出出不来,想咽咽不下。加之腰酸,英芝觉得自己百病缠身,心里越发焦乱

英芝与清萍心里各自存气,各窝一把火。只是英芝一是在月子里,二是不愿惹事,一天到晚猫在西间的门帘子里,大门不出,连小门也难见她露头过,几乎不与清萍打照面,气才没能明生起来。

然而,是包脓终归要挤出来。这场大气憋到旺福两个月大时,火山般喷发了。

导火线是成刘氏点燃的。

又是星期六,清萍又想志慧了。天刚迎黑,清萍守在村东的土堆上,两只大眼一直瞄着志慧回村的必由之路。守到天色大黑,仍旧不见志慧的影子。清萍心里烦躁,又趁天黑摸到民善的院子外面,听会儿坡根,没有志慧的声音。院里一切照旧,根本不像有人回来的样子。

清萍不无惆怅地回到家里,倒头就睡。第三天,也就是周一凌晨清萍挑起两只水桶到老井上打水,正好遇到也来打水的明岑女儿春丽,明岑家住在民善家东面,只隔一户,且民善家的出路刚好在明岑家的门外。清萍心里一动,将她拉到一边,笑问道:“小丽,问你个事儿!“

“啥事儿呀,萍姑?”小丽笑道。

“见到志慧没?

“见到了。

清萍急问:“啥时候?

“刚才呀!我挑着水桶出来,他走出院门,提个黄挂包,急匆匆地打我家门前走过,往河头上去了!他勾头只是走,我跟他说话,他还吓一跳呢!”

清萍一下子蒙了,手中的钩担掉在地上。

“萍姑,咋哩?”春丽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