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儿的话我一直记得,哪怕是我变成了女鬼,我还记得东子和我,我和芮儿对待孩子的讨论。当我不再以肉身存在于这个社会时,楚楚这个6岁小女孩在东子面前的怯懦,让我庆幸我和芮儿不要孩子是正确的选择,也是明智的选择。
但这又都不是我发自灵魂里的真实的声音,另外一个声音对我说的则是完全悖离的另外一番话语。这另外一个声音告诉我:你必须受磨难,必须经受这凡世间的种种可能与不可能的苦难。你的生命的诞生,正是为此的。而且你这磨难和苦难还必须被延续下去,一代一代,永无止境。我害怕,真的!我常常害怕得像一头失去了母亲的非洲塞伦盖布草原上的幼小的牛铃,连为什么害怕都不知道,只是被迫经受着那种与生俱来的无边无际的恐惧。我的孩子,如果我有的话,也会如此?也会把我的恐惧在复制一遍?
对了,芮儿。只是芮儿她要回武汉了,她到底回来干嘛?
芮儿从北京回到了武汉。东子开车去机场接的她,芮儿穿着一身的白色,恰巧在这一天,很少下雪的武汉下起了雪,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一身白色的芮儿在雪中闪动着汉城人固有的热情和精明,她老远就看见了东子,她挥着手臂喊:“东子,东子。”这是我听到的芮儿在人群里对男人最热情的语气,机场里人群的眼光都飘向了芮儿,肯定都在想,这是一对分别已久的恋人。在听到芮儿的呼唤的那一瞬里,我看到东子眼睛里的光亮,芮儿打甫一出现,我就发觉东子有了一种奇特的心理改变。东子快步走向了芮儿,就如他每次来机场接我的脚步一般,他走到芮儿身边,从芮儿手里接过芮儿的旅行包,他问芮儿:“在武汉准备呆多久?”芮儿笑着侧过头来看东子,她的笑和我的笑不一样,她的笑带着江南女子的轻巧,她眯起一双黑珍珠似的眼睛,露出那种被人们称之为“巧笑倩兮”的样子问:“你认为我应该在武汉呆多久?”芮儿的眼睛很特别,很多男人迷上芮儿的起因就是她的这双眼睛,总是闪着孩子般的透亮,再加上她身子的小巧,轻盈,芮儿成了许多男人梦中的妻子人选,只有我知道,芮儿骨子里有固钢劲,与她的外表是极不相称的,外表的她是一个很容易让男人疼着,怜着的小女子,骨子里的她却是一个独立性,坚韧性比男人还男人的女子。东子在那次吃饭领教过芮儿的厉害后,总会对我说同样的一句话:“芮儿是一个特别的女子,你有这样的一个知已,足矣。”
芮儿上了东子的车子,雪还在下着,不一会,车子窗外白茫茫的一片,我躲在车窗的夹缝里,贴在窗前,一会儿看看白茫茫的马路,一会儿观察一下芮儿和东子的表情。很显然,上车后的芮儿和东子,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尴尬一时还消除不掉,他们要努力寻找属于他们的共同语言,特别是东子,很想说话,但好几次嘴巴动了动,又沉默着驾驶着车,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雪花模糊了的路。只有雨刷在机械地左右摇摆,看上去像一个站在路中央自我感觉良好指挥着车辆行人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