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似的人

相遇小紫,她留给我一个很好的印象,彼此间还不熟悉,我也不是见色起意精虫上脑的人,但在上课时明显心不在焉了,经常看向小紫的座位,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在课堂上,她并不是那种喜欢表现自己的人,也没参加什么社团活动,平时和她见面只是相视一笑,互相问好,并没有多余的交流,这样没有交集的两个人让我很是心急。

因为没有名义上的女朋友,游戏仍然是我排遣孤寂,消磨时光的方法。从星际争霸开始,我就和大头组队征战,彼此默契配合,见我迟迟没有女朋友,大头曾讥笑我是位“只对电脑有性欲”的人,我会心一笑,并没否认。

我的耐心化为一颗种子埋藏心底,埋在干燥且厚实的尘土中,寻找沐浴雨露的机会,然后破土而出。我在周围砌起心墙,将自己全境封锁,就如行走在极夜的船只,等待岸上安详的信号灯指引,信号灯好比一扇窗,需要某人发现。

总有这么一个人,仿佛冥冥注定,有根看不见的红绳缠绕,绳的一端是我,一端是她,终于等到机会单独见小紫了。

那天大头和酒精吵架了,大头首先认输,承认是自己的错,但酒精不接受,两人的关系冰封了好几天。大头心生内疚,晚上约我出来喝闷酒,或许是喝醉了,大头嚷嚷道:

“有生之年真想来点‘酒精’啊!”,我不解地反问:

“哄女人这么麻烦的吗?”

“连吻都没接过的小屁孩懂什么嘛......”

“想想怎么和好吧,不然到嘴的肉就飞喽。”我忍不住嘲讽。

“嗯,我也想好了哄一位生气的女人最好方法,买买买!”

“有钱真的是可以为所欲为。”

“兄弟,这你得帮我,我已经买好礼物,缺负责送快递的人。”

我俩的对话一直如此,男人间的对话没有抒情的絮语,也不会反复追问,某句话你说过了我收到了就结束了,就像钉子钉进木头里。

我与酒精也只是在大头带出来遛遛的时候见过几面,笑嘻嘻地问候“嫂子好!”,高考结束后他俩的蜜月我是没当电灯泡,不清楚大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就帮我送到她宿舍区,她住在启林南的51栋513。”大头说。

启林南51栋513,这串异常熟悉的数字,这不是小紫的宿舍吗?难不成酒精和小紫还是好闺蜜?

信息量有点大,大脑一时处理不过来。虽然我不认同送快递当中间人的做法,但还是乐呵呵的答应了,小算盘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大头送的礼物盒包装精致,果然贵重。

一天晚上,我小心翼翼的拎着赔罪礼风尘仆仆地来到启林南区,女生宿舍虽明令禁止男性止步,但宿管阿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只需把自己说成是快递员,派件上门,几分钟之内下来就能蒙骗过去。

女生宿舍环境与男生宿舍截然不同,没有大声喧哗的游戏声,聚众喝酒声,空气弥漫一种悠柔散漫的味道。

走道的灯忽闪忽烁,我不由自主地加快步伐。5楼不高,却又觉得十分漫长,在朦胧的状态下我已止步513门口前。刚想敲门,有一只冰冷的手无声地拍了一下我的后肩,我感觉脊椎发凉,做贼心虚感油然而生。

我默不作声,谨慎地提防着身后的人,这时幽幽的声音传来:

“这不是大头的死党子夙吗?站着我宿舍门口有何贵干?”

“哟,嫂子刚下晚课呢,有你的快递,方便签收一下吗。”刚想解释点什么,酒精一把抢过礼物。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我早就原谅他了,没想他情商低到不会主动找我,你回去告诉他我还在生气。”说完喽喽的笑了一下。

见她准备进房间,我赶紧说道:

“请问小紫也是在这间宿舍吗?”

酒精一脸狐疑,“怎么,你认识她,开学不久,她性格内敛,平时不怎么说话

还会有你这样的朋友?莫非以前认识?”

“嫂子别问了,我是她同学,没想到宿舍人不够凑了两个不同学院的人一起住,她在的话方便叫她出来一下,我有事找她。”

不一会儿,小紫穿着稍可爱的粉色兔子睡衣出现,看了看门口周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后,说道:

“子夙,我们又见面了,这次有什么事吗?”

“那个,也没什么事,就想像上次在电影院那样和你聊聊天。”

我一时哽咽,心中的小鹿乱撞,觉得自己很幼稚,连找小紫的理由是什么也没想过。我忐忑不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又如癌症患者做了无数次心理准备,可死期来临的那一瞬还是无法接受,内心只能默默祈求不被残忍拒绝。

出乎意料,小紫就像放电影一样,对我春风似的笑了笑,貌似这就是她期待的回答。她抿了抿嘴说:“你站在这等我一会。”

不一会,小紫穿了黑色长裙走了出来,黑裙配黑夜,犹如夜空飞舞的黑蝶,无法用手心抓住,一碰即飞。

我还不明白她的用意,是像普通朋友一样散步聊天吗?在我猜测之时,她已缓步下楼,我紧跟上。

貌似一切都安排好了,此时又是深夜,柔和的暖色灯光洒在水泥地,落叶时不时纷飞而下,大学的街道白天车水马龙,夜晚这时只有孤零零并排行走的两人,“但少闲人如吾两人尔。”诠释的就是这情境吧。

一切谈话都是从天气说起,“今夜月光如此明亮皎洁,看来明天又是艳阳天了,小紫,你眼中的星空是怎样的呢?”我说。

“夜空的星月确实很美,与百无聊奈的众生态不同,就如‘星汉西流夜未央,牵牛织女遥相望’般美好,令人向往。”

小紫说话时我盯着她的眼睛看,她眼睛流露出的是乐观希冀。

“你眼中的夜空又是怎样的景象呢?”小紫问。

“繁星虽然相隔很近,实则相距千里,月亮虽然皎洁明亮,实则表面布满了坑洞,我可能是位超现实主义者吧。”我说。“你相信平行世界吗,那里有一模一样的地球和你我,世界上每个人都会相遇一次,那是经过几千万年的轮回才有的缘分。”

“浪漫与现实存在区别,有些事情科学也无法解释,或许存在吧。”小紫略加思索地回答。

街道似乎没有尽头,我们的聊天断断续续,我对小紫的身世感到好奇,“你老家具体在湖南省的哪个位置呢?”我问。

“湖南张家界。”

“那不是拍摄阿凡达取景的地方吗,国家4A级风景区,山清水秀,哺育了一代代勤苦劳作的人。山脉重重叠叠,交通不便,不与秦塞通人烟,烟雾终年缭绕,山架栗子十分有名。传说后唐时期,朝廷吸取了黄巢起义的教训,决定彻底清除乱党,四处追捕义军。当时黄巢有一姓袁的手下,为了躲避追杀来到当时的袁家界隐居,并以自己的姓起名此地,受地形影响,此地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每年的4月至10月是最佳的旅游时间。”

“嗯,我老家在张家界的边缘偏僻地区,经济落后,交通不便,很少与外人来往,父亲是农民,母亲......”当谈到她母亲时,小紫顿了一下,眼眶湿润,我立刻向她道歉,不该触及她的敏感神经。

小紫挥了挥手继续说道:

“这是一个离奇故事,我从小就和父亲母亲外婆在乡下生活,村里一直流传着一个奇怪的传闻,在张家界的某一座山峰,山头有一口山洞,山洞里漆黑荒凉,许多人进去就再也没回来......大家对那个山洞极其忌惮,却又无可奈何,进去寻找失踪的人接连失踪,连尸体都找不到,村里明令禁止靠近那个山洞。”

“可我母亲和外婆偏不信邪,趁我父亲下田干活时,两人偷偷去了山洞探个究竟。出人意料的是,母亲和外婆是唯一回来的两个人,回来时外婆穿着件白衬衫,一点事情都没,母亲被一堆棉纺织物包裹的严严实实,密不透光。”

“我知道母亲还活着,外婆建了个小木屋,屋里没有一丝光线照进来,母亲就一直待在小木屋里,外婆负责送一日三餐,并且严令禁止任何人靠近小木屋,那时起我就没见过母亲,没听过母亲的声音......”

“我当时还小,很懂事,牢牢记住外婆的话,可我实在是太想念母亲了。有一天趁外婆不注意,我小心翼翼地打开小木屋的门看,只见母亲跪坐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小心翼翼地拆开重重棉纺织物,一双黄眼睛瞪着我,母亲的皮肤......变成蓝色,我被吓得无法动弹,绝不相信眼前正是我熟悉的母亲,惊愕之余我决定拉母亲到光亮的地方看清楚,没想到母亲刚碰到光就变成了一堆粉末,随风而逝,留下一堆棉纺织物。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一直哭。”

“父亲和外婆知道后没有责备我,叮嘱我绝对不能靠近这个洞口,我也听从长辈的话,好好念完高中考上大学,但这件事就像永恒噩梦挥之不去......”

“在我上火车时,与父亲分别使我感到十分不舍。我是家里唯一的希望,送别的人都努力笑着,说些鼓励的话,却在亲人消失在安检通道的尽头时忽然流下泪来。夜晚时,我就像是一个人独自走在远方,从年少到衰老,从晨曦到夕阳。我觉得自己是一只怪兽,与周围格格不入,除了悲伤,还有新生的力量,就像一位60岁的老人对自己年少时的怀恋,也对新一代人的期望。”

听了小紫的陈述,一向淡定的我还是大吃一惊,捏了一下脸生疼,这不是小说,而是现实世界,真的存在经历过这么悲惨遭遇又如此坚强的人么?我十分同情理解她的遭遇,心里不由萌发出一种怜香惜玉情感。

“黄眼睛,蓝皮肤......难道是变成了是阿凡达?”我把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可是阿凡达真的存在么?小紫又不像说谎。

“确实很像,观看《阿凡达》的时候让我一直想起母亲......”小紫抽泣着,我赶紧终止话题,急忙安慰她:

“你这么善良温柔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是怪兽呢,要说是的话我比较像。”

小紫被我逗笑了,我心里舒坦一些,我接着说:

“怪兽首先虐奥特曼,后来奥特曼反过来压制怪兽,大家笨拙地扭打在一起,最后奥特曼用一种蠢萌蠢萌的姿势把蓝紫色的怪兽扔向空中,然后竖起小臂,用招牌姿势射出死亡光线,怪兽挣扎几下就炸裂了。”

“我们都是小怪兽,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小紫用极小的声音在我耳边说,仿佛是告诉我这个世界最大的秘密。

我心里猛地一寒,这世界上有多少人看过奥特曼?也许有十亿吧?但是有谁是站在被奥特曼杀死的怪兽的视角看这部蠢萌的剧,这样看这部恐怖剧的人从来不会笑吧,而是沉浸在无限的悲伤中。

“怪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脆弱孤独的,怪兽也会扎堆,收获成群的朋友,然后群殴奥特曼。”我嘴上这么说,心里仿佛被沉甸甸巨石压着。

“怪兽也有朋友么......”

“小紫你知道吗,从我认识你的那起我就把你当做我的朋友。”面对敏感且孤独的“小怪兽”,我不知如何安慰,只能尽量避开伤口,达到治愈的效果,可回顾自身,何尝不是敏感孤独的“小怪兽”呢,这样做只是两只怪兽互舔伤疤罢了。

小紫突然盯着我的眼睛,沉默中四目对视。

“是像阿凡达战士那样可靠的朋友吗?”

被小紫这么一说,我竟无言以对,“可以说算是吧。”。

“那就说定了,朋友的话要共患难。”

“嗯。”我简单地回答,因为我对自己没信心,这份责任看似轻实则重,没有十足的把握守护一个人,当然也不能随意给一个人一生的承诺。这种无力感的根源或许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我不敢告诉她世界的真理,怪兽必然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仿佛命运。

渐渐起风了,温差依旧让人难以接受,落叶在地上更加肆意翻滚。

忘记走了多久,我们来到学校最大的湖——宁荫湖。湖水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时不时有鱼儿露出水面呼吸空气,咕噜的气泡从湖底升起,皎洁的月光洒在弯弯的石拱桥上,一幅月笼沙的画面,令人陷入无限的遐想。我们穿过月夜中竹林,竹子的影子在我们身上历历可数。

画面虽美,但周围的环境幽静地令人害怕。风刮得更大,隐隐听见雷鸣,“此地不宜久留,容易着凉。”我耸了耸肩,小紫也赞同我的说法。

“要不就在这里分别吧,时间不早了。”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时间却是不允许,此次分离下次相约的日期未知。

“嗯,早点回去休息吧。”我例行公事般回答,心里一万个不舍。

“其实我是有手机,上次是骗你的,我不会随便给手机号别人,看在你是我同学,还找来宿舍,这次我就给你吧。”小紫看我一头雾水不由一笑。

“嗯。”我依旧是简单地回答,爽快地存了她的手机号。

“你觉得酒精怎么样?”我旁外生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小紫沉默了,我突然想起大头告诫我不要在一位女生面前谈论另一位女生,顿时又是一阵尴尬。

“你认识她么,还以为你单纯来找我,她是我的好舍友。”小紫黛眉微蹙。

“酒精的话,是我死党的女朋友,刚好你们是同一间宿舍......”我慌乱地解释。

小紫没再说话,宁荫湖离她宿舍很近,我目送她安全回到宿舍后才放心离开。她的影子被灯光拉扯地很长很长......

我刚回到宿舍,暴雨如约而至,夏天的天气就是孩儿脸,无论是疏雨滴梧桐,或是骤雨打荷叶,听上去总有一点凄凉,凄清,凄楚。

听着雨声,我又想起了小紫,对比自己总是天真浪漫,异想天开,她就像坐云霄飞车一样,总是把我绕的团团转,她有个难以言喻的心结,她就像个迷,本身就是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