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看他一眼,目光已冷了:“还望李公子不要太过分才好。”
“过分?我李涯从不知过分怎么写。”李涯叉着腰,妇人一般翘起兰花指指着自己的鼻子,“当今的丞相大人是我亲舅舅,皇后娘娘便是——”
“你就别在这给丞相大人和皇后娘娘丢脸了吧!”南山收回剑,在胸前抱着,她目光冷冷的,仿佛那剔骨剖血的尖刀。
李涯的脸一瞬涨成了红黑,较之猪肝更胜三分,他捋了半天舌头,吐出一句:“你算什么东西?”
只见南山一手持剑背在背后,一手抓住李涯的右衣袖,将那绣花匝珠的衣袖拧成一股麻绳,她用力一扯,“嘶啦”一声,一只袖子整整齐齐脱了下来。如此再一次,又扯掉了李涯的左袖。
李涯还没缓过神来,只见南山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马靴朝他溜圆的肚上一踹。李涯跌跌撞撞转了一圈,一件外裳被南山扒了下来。
她听见树上的季喜高兴地拍巴掌:“扒胖白菜,一叶,一叶,又一叶!”
南山又是一拽一踢,李涯又是一圈一衣。
她动作快得不及任何人反应,直扒到里衣去,终于见到一块纸包掉了出来,南山顺手接住。
南山掂着手里那纸包,双眼一弯,连一对剑眉也嘲弄的开心:“李公子,我不是东西,是个好人。这无水粉纵然再神奇,也是剧毒之物,你怎么能贴身存放呢?”
李涯转了几圈,脑袋昏昏沉沉的,眼里冒着金星,他看见南山一会儿在左,一会儿在右,身上还有溢彩的光,手也不知往哪里指:“你……你……活腻了,敢打本公子!”
南山抱着剑,气定神闲,泛着月光的青色剑柄倚在她的脸边,仿佛“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剑仙。
她映着月,淡淡道:“我不仅敢打你,还敢打死你。”
“你你你!”他愤怒却毫无底气,把身旁几个小厮踹往前来:“你们这些废物,快上啊!”
南山漫不经心地拿起剑来,将剑在手中一转,青涯的素洁光辉在她眼中闪烁而过,她俊俏的眼里流过冷冽的光:“谁敢?”
一众小厮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人敢去触这个霉头,老妈妈看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也先自闪去了一边。
李涯一时气结,竟抬起巴掌便扑过去,可惜他的巴掌还未到,南山的剑先到了。
只见南山挥剑不过方寸,便一鞘将李涯击飞极远,李家肉球“嘭”地落在地上,往后一仰,圆圆地便将跟头翻了过去。他稍稍抬头,“哇”的一声,将今晚吃的山珍海味、玉食珍馐吐了一地。
酸腐的气息杂着灰尘扑来,南山掩着鼻,后悔自己将力道下的重了一些。
李涯已无力再战,由几个小厮涨红了脸才将其翻过身,扶坐起来,他白着脸坐在地上大气没有,小气频频地喘,仿佛一个散着热气的白面馒头。
在南大侠面前惹事,自然要受到正义的制裁,一众小厮抬着李涯灰溜溜赶快跑了。
南山抱着剑歪头看那球一眼,双唇微微一撮,轻快地吹了个口哨,那声音如戛玉敲冰,琅琅直上云霄。
她一跃飞到树上,把季喜往地上一扔。
“小姐,走了。”
“哎!”
“颂优姑娘,水儿丫头,来月再来拜访。”南山朗朗的声音传来。
季喜提着裙,追着南山大步流星的步子,取马走了。
归去时,薄云缠月,星光暗暗。沿着汴河走——“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南山吟了一句:“何处春江无月明。”
走过三个坊,转头向东,热闹的街上灯火如织,灿烂的照亮长夜漫漫,冷僻的巷里星月空灵,屋瓦盛着寒光,月儿勾出那一线银色的仙人骑凤。
南山与季喜牵着马,同走在月里。她突然道:“二位跟了那么久,不累吗?还请现身吧。”
这句话断不是讲给季喜听的。季喜被她这话弄的云里雾里,回头去看时,却看见街两边一左一右闪出两个人影。
左边人影说话声如洪钟:“南大侠果真好功夫。”
右边人影斯文应和:“还烦请南大侠随我等走一趟。”
“你们谁啊?先生干嘛和你走?”季喜转过身来,操着凌人的盛气。
只见二人走过来,武袍方帽,捉剑带牌,一副捕头打扮,左边人浓眉圆目,一把浓浓的络腮胡,右边人白面细目,净瓷脸上没有半点胡须。
季喜见是官府中人,先自怯懦了三分,却还是壮着胆问:“你们一个大胡子,一个没胡子,想干嘛?”
“小姐,他们是京兆尹中捕头,一位姓王,一位姓柳,大名鼎鼎。”南山断住了季喜的话,脸上竟还带着好看的笑:“这李涯本事倒不怎么样,飞毛腿和告嘴婆两样功夫倒是练的不错。”
大胡子王捕头哈哈一笑:“南大侠嫉恶如仇,教人佩服。”
没胡子柳捕头则在一旁抱拳垂头:“真是多有得罪。”
“哪里哪里,我是不会为难二位的。”
一场抓捕与被抓捕居然如此客客气气,和谐美好,季喜简直要怀疑他们是不是得了失心疯,亦或者这江湖上都是这样教人看不懂的失心疯。
三个失心疯一起离去,只留下一剑一人,两匹马站在原地。季喜一语成谶,她果真要把南山“逛窑子”的风光经历从头到尾向季伉汇报,当然,也少不了她的心得体会。
季喜害怕极了,一点也不想回家,她扬声扩嗓的一句喊:“先生!我也要去坐牢!”
遥遥的,只有南山的笑。
“你明天给我带瓶醉万年,我就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