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褚熠

马球会的会场设在西城门郊野的开阔场地上,大魏三年一度的马球会不仅仅是观看世家子弟赛马球的盛事,也有投壶、射箭、赛马、打猎诸多花样,夜间围篝火炙烤,饮酒赋诗,欣赏舞乐,可谓是春夏之交时贵族子弟的第一等乐游园。

西去的街道上车马如织,南山一行颇等了一会儿,才得出了城门。城外风光已是夏色渐浓,草长莺飞的时节算是过去了,万紫千红已零落为泥尘。

出城之后,翻过一个矮坡,一片紫薇林霎时出现在眼前,林子从坡顶连到谷底,颇有浩瀚无垠的气势。

季喜闷在车里,忽听见南山敲了敲她的窗,说话声音如春风初拂:“小姐,鸾碧,你们快看。”

季喜忙不迭地掀开帘子,还催着鸾碧快靠过来:“鸾碧你快过来看呀,紫薇花开了!”

今年的紫薇花开的早了几日,但那轰轰烈烈的气魄不逊往年。那片紫薇花开繁盛,深浅变幻,好似一片夕阳晚照时的流云落到人间。

季喜趴在车窗的栏上,一双柔荑小手垫着下巴,长发及钗上流苏随风曳曳,南山偏头看她一眼,她已不是初见时那个小丫头了。

那时也是这个月份,西北的春天早就过去,南山在阳关外救得季夫人同季小姐。那时的季小姐还是个未及笄的粉脸娃娃,看见她满身是血也并未害怕,笑嘻嘻对她说:“大侠,你可真好看!”

季喜这一年来如春草般舒展了样貌,虽脾气还是小孩一般,可精致的小脸上稚气消弭,愈发的柔美起来。鸾碧也是同样,那时细细的一根豆芽菜,现如今已出落的亭亭玉立,青春如柳。

不知觉间,在季家的日子已经过了一年,算上之前在千年后的山水中游历,时间也过去了三年,南山掐指算算,自己已经是二十又一的年纪。

她忽然勒住了缰绳,调转马头方向,拍着马往紫薇林去了,季喜在后边大叫:“喂!你干什么去呀!”

不及半盏茶的时间,南山便悠闲地溜着马回来了。她手上拿着两枝紫薇花,季喜看见了,高兴地一撅嘴:“算你识趣。”

南山帮车里两个少女钗上花,季喜心愿得偿,掏出袖里的石榴粹面小铜镜使劲的照,南山不禁一笑,帮她拉上了车帘。

不一会儿,便听见两个臭美的少女在车里高兴成一团。

“小姐,你钗着花真好看!”

“鸾碧戴花也好看!”

又隔了一会儿。

“你那个粉色的好看!我要!”

“……是,小姐。”

南山在车外听着她们的话便笑起来。她骑着马漫想,就这样每日去教剑,总有一天她也会桃李满天下,也会严师出高徒,在家中,有季家兄弟姐妹,还有入赘的廉君,往后季家兄弟娶妻成家,家里的小辈多了,也会十分热闹。

这样的日子,想想也很幸福,同浪迹天涯的幸福不同,这幸福不是孤独的。

她迎风笑着,忽然她听见身后有达达的马蹄,马上人说话金声玉润:“南君,你可叫我一阵好赶!”

她回过头去看,只见来人骑着一匹赤色马,身上穿着蟒袍,这人她不认识,她只知道又是一位王爷找上门来了。骑马时不方便行礼,她便在马上拱了拱手:“王爷。”

这位王爷勒停了马脚的疾步,慢慢随在南山一侧。他同褚桢长得也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直悬的鼻梁和薄薄的嘴唇,可也有几分不像,他长着一双杏核眼,眉毛柔和,神韵中有几分疏狂,又有几分纯净。

他笑着,开门见山:“本王单名一个熠字,家中老四。”

原来这便是褚桢口中那个爱剑如命的老四:“原来是齐王爷。”

褚熠朝她四下看看,仿佛在找什么东西:“怎么不见风雷剑?皇兄一修书给我,我可就马不停蹄地赶回来了。齐地啊,好远呢!”

“风雷笨重,出来游玩便没有携带,改日一定送到王爷府上。”

得了南山的承诺,齐王自然高兴起来。两人策马闲话,忽然听到一阵狂乱的銮铃声伴着车马轰鸣,回头一看,原来是宁王大驾正在千里超车。

平日里华丽雅致的銮铃马车此刻正在扬起的灰尘中狰狞奔腾,眼看宁王的座驾就要超过南山一行,齐王爷忽然兴高采烈的朝那一团灰招手:“老十,四哥在这呢!”

只听“吁——”的一声长唤,马蹄高高扬起,銮铃马车一抖,停在了原地。

南山知道今天是非要遇到宁王不可的,但不知道大清早就要遇见这位祖宗。

銮铃马车一个急刹车后,马儿嘶鸣,随着灰尘缓缓落定,贴金的马车也一复往日的气派,在旭照的光芒下肆意闪耀。

宁王府的銮铃马车今日有些不同,南山细看之下,发现今日的车帘换做了纳着些紫的水粉色,几分娇媚,几分妖娆,分明是放荡小姐才用的色调。

“四哥,你怎么骑马来?”褚舆掀了一半的帘,神色慵懒地倚在窗边,俊俏的脸上尽是香艳的气息。他怀里拥着个可人儿,那人的容颜被遮得干净,可衣服扯的得散乱,已快露到了雪白的胸脯。

南山只看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了,宁王爷的淫靡她不是没有见识过,好像宁王爷也不介意更多人见识他的荒淫。

到底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褚熠对此便习以为常,视若无睹地答他:“乘马车多闷啊,还是骑马自在。”

“那倒是,还有南千户作陪。”褚舆似笑非笑,一根小指绕着怀中人柔顺的黑发。

南山听见他提到自己,淡淡地向他问了个好,此时季喜也听见了车外的说话声,探头出来,看见是宁王爷,也是随口问个好便缩回了车里。

褚熠大概是个榆木疙瘩,只是一味地笑着:“那是,我俩途中相遇,话很投机,不然这车队走的如此慢,三步一停,五步又一停的,那该有多无聊啊。”

褚熠话音刚落,已经堵车了半天的道路突然有些松动,人喝马嘶、车轮微动的声音一齐响起了。

季府的车夫也扬起绳,催马儿动身。褚熠朝自家老十挥了几下捏成两折的马鞭:“老十,待会儿见了。”

“四哥,你后边来。”褚舆答了一句,放下纱帘,銮铃马车开始移动,纱帘后的两个人影也暧昧的地动起来。

就已目前南山所知道的事情来说,宁王与自己这两个兄长的关系都能够得上皇家兄弟情深的典范,可南山不明白,这两人为人兄长,却好似对褚舆的任意妄为毫无芥蒂,甚至已到了放纵默许的地步。

家中老幺就有这种地位么?独生子女南山摇了摇头,不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