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受伤

“铛”的一声,响遏行云。

一个黑色身影从斜月处飞来,替她接住一剑,南山把剑回撩,削落了四个暗器。十八个人或死或伤,看见来人后,即刻退入黑暗之中,连地上尸体也尽皆带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悄无声息间,一场恶斗就此化于无形。

那黑色身影回过身来,英挺的眉毛在黯淡的月光下皱起:“我说过,今夜不要回来。”

她回头,看见崔劢脸色苍白,他一手拿剑,一手捂住腰侧,光线昏暗,加之崔劢穿着黑衣,南山看不清他究竟是什么情况,只从他指缝间溢出的黑血得出判断:“你中毒了。”

总是喜欢互相指责的二人并没有爆发争执,亦或者说,南山在崔劢“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的指责下选择了沉默。

她立即封住崔劢的穴道,将他搀扶至琳琅院自己的屋中。

南山搬过来没几天,家伙什倒已经备了不少,不过多半是为了那群毛头小子备的,倒没有想到会给崔劢用上。

崔劢半倚在她的床上,看着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叮叮当当不知道在弄些什么东西,他唇色已经变的得淡了,更显得尤其冰冷:“想要活命,就忘了今晚的事。”

她回头剑眉倒竖,低声怒斥:“闭嘴!”

自从她像虎一样低吼了一句后,崔劢不知为何,便不再说话了。

她顾不上自己的伤,抬着那个坑坑洼洼的铜盆走过来,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愤意未尽地瞪他一眼:“别以为人人都像你这样惜命!我来这,是为了季大人,我留在这,是中意我的学生。”

崔劢不语,配合的解开自己的衣襟,衣服已被血浸湿了一片,朝里的已有干涸的迹象,黏黏地贴在皮肤上。摇曳的灯光照出他沟壑分明的健美身躯,和皮肤上那一道道纠结狰狞的疤痕。

他常年习武,身体线条优美,起伏之间,令人脸红心跳。可南大侠是何许人也?她面不改色,抬起一旁的酒坛,咬掉布塞。用酒将崔劢腰侧的血水洗尽后,便露出了伤口。

烛光本就不算得亮,南山多点了三四根蜡烛,亦不见得有什么用处。崔劢面色如冰,垂眼静静看着她,眉间神色如山雾郁结:“哪里来的酒?”

“前几天藏的。”她擦净血迹,一手抬起酒坛喝了一口。

“我说过……”

“巡抚司内不许饮酒——”她拉长了声音,忽然问道:“你怎么发现的?”

“你还不明白什么叫一双剑么?”

她抬头看他一眼,眼中好似蒙了酒雾,柔和的闪烁。她不再说话了,手指轻轻掰开崔劢的伤口,原来是刚刚那四只飞镖,她确是击落了四只,可其中一只的断角却正中了崔劢的腰。

南山以竹镊将这只断角取出,顿时黑血涌了出来,她俯下身,用嘴一口口把毒血吸出。

不知是烛光暧昧,或是酒香作祟,亦或者今日的南山饮了酒后,目光变得柔软许多,一撇一捺间有几分妩媚的风情,崔劢竟一时觉得眼前人有了几分乖巧。

她柔软的唇贴着他的皮肤,那般温热的气息在他腰间留恋,流连,他小腹一热,情意渐深。

他居高看着她机械重复着吸与吐的动作,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他滚烫的身体散着淡淡的馥郁气息,熏得她的面颊有几丝晕开的红。

无情的南大侠对此一切视若无睹,包括小崔劢撑起的衣袴一角,她只当是崔劢恩将仇报。

她只管吸着毒血,待鲜红的血液流出,她这才喝下一口酒漱口,向盆中吐出淡血色的酒后,又如此重复了三次。

南山伸手去抬烛台时,崔劢注意到她血已凝固,烂肉似泥的手:“手怎么了?”

“没事。”她下意识握紧左手,专心致志地引针过火,而后将烛焰凑近崔劢的伤口,借着明光将他的伤口缝合。

南大侠没学过女红,针线活做的极糟,伤口缝的倒是实用,可美观二字就远远谈不上了。照例,缝上伤口后,南山为他撒上白药,再用布条包扎。

她双手拿着布条围过他的腰时,脸颊离他的胸膛极近,崔劢能感受到那种借由酒力所散发出来的热,以及她口鼻间呼出的暖暖馨香。

小崔劢翘得更高了。

一包扎好,崔劢立即合上自己的衣服,服下南山递给他的丸药,而后自行解开了穴道。而那边,南大侠正凑在灯下处理自己的伤,酒洗在手心上时,也痛得叫她龇起了牙。

上药,包扎,南山亲力亲为,只是打结这个活,实在不好做。忽然崔劢把她的手拉过去,两三下帮她系好布带。她看着他,眼中跃动着烛光,也映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

崔劢一句道谢的话也没留下,如夜风呼啸而过一样,转身离开。

南山“嘁”了一声:“怪人!”

自从上一次夜间那件事情过后,南山同崔劢没有冰释前嫌,反而关系更加差了。

崔劢已认定南山是个不知好歹、不听劝告、恣意妄为、自以为是的江湖派。

南山心中,也已将崔劢斥为多管闲事、忘恩负义、无情无义、寡廉鲜耻的老变态。

两个天下第一当初仅存的一毫惺惺相惜之情顷刻间荡然无存,如今的两人在彼此眼里均是不可理喻的自大狂。

而此事过去后的第二天,在崔劢带着几个人将南山屋里藏的酒搜得干干净净后,崔劢已成了南山如今最讨厌的人。

尤其是崔劢留下的一句:“我说过,巡抚司内不许饮酒”,将南山气得一脚踹了房门。

除去与崔劢的关系持续恶化,她的生活变化不大,只是常常来往于齐王府,玉真公主也时常派人送些点心过来。

关于那一夜的事,再无人提起,一切仿佛陷入沙海了无踪迹。仅剩的痕迹,是桌斗中那半段被血污浸黑的鞭子,以及南山左手掌间和崔劢腰侧无法抹去的伤疤。

倒是齐王爷,为了她的伤去向他讨厌的德安郡主求来了冰肌膏,照他的话便是“女孩家家,不能留疤”。

南山向他将自己的伤疤解释为“树大招风,有几个不服气的教头来找我聚众斗殴”,她心不虚,好像本来也就是这样的。

直爽的齐王爷想去告御状,替她出气,她便又说:“我失手打死了几个,好在崔大人没有追究。”

雄心勃勃的齐王爷瞬间瞠目结舌,不再提告状的事了。

齐王作罢了,她却没有,思及前后,她依然不知是谁要对她下次毒手。

由崔劢那日的提醒可见,他早已知道此事,却不能直说,故而此人在他之上。十八个杀手冷静利落,那半段鞭子的罗刹造型,极明显是出自巡抚司的手笔。

若说这群杀手来自巡抚司,那又是为何?巡抚司是皇帝陛下最为亲近的一个职处,陛下并没有杀她的意思,更莫说崔劢出手相救,这绝不他所安排的刺杀。

她往上想,想到了亲军都尉府指挥使薛勉,一个可以让崔劢沉默,又可以调动巡抚司杀手的人。

宁王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里重复——“大人不明白,这巡抚司里都是一类人,大人若是特立独行,自然会惹祸上身,又谈何安逸呢?”

她自认为的忠于皇帝的人,那其他人又是哪类人?宁王的人?齐王的人?薛勉的人?或又是哪位大人的人?

杀人灭口。为什么杀的又是她?她头很疼,也不明白,若说巡抚司是一潭水,那她此刻只是水上一片浮萍,所有水里的东西,她都无法窥探。

巡抚司的水很深,南山从未怀疑过这点,她亦很明白巡抚司是何种地方,可她装聋作哑,只希望教好自己的学生。

可如今她的学生不太好,罗在和王蔻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