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蹴鞠

王蔻刚刚开始学习金刚菩提剑,正是片刻也不能放松教导的时候,尽管这颗夜明珠又令她心烦意乱,可她依旧是更放心不下自己的学生。

到碧航武院时,她果真看见王蔻一个人在练剑,而别的孩子已经练完了一天的功,在隔壁院子里踢着蹴鞠。

王蔻毫不烦躁的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招一念刹那,南山走过去,往走廊的台阶上一坐:“歇会儿吧。”

“教头。”王蔻双手握剑往面前一提,而后放下剑来。只听隔壁院里一个声音也喊着“教头”,那人只喊了第一个字,南山就听出是罗在的声音。

她头也不回:“能去踢蹴鞠了?那明天就开始练剑,你伤刚刚好,练个七遍八遍也就得了。”

罗在一下跳到她旁边,摇着她的手臂:“我练我练,教头你就教教我别的剑法吧,王蔻都学新的了!”

“行啊,那你把昆吾剑法练到王蔻那样,我就教你。”

南山一句话便教闹腾着的罗在偃旗息鼓了,求老师不行,罗在便转而向王蔻挤眉弄眼的,南山怎会看不懂他的小心思:“王蔻也不会教你。”

罗在蔫巴巴地坐着,她看看这粉饰玉琢的少年一副委屈模样,也毫不心软,踢了他晃着的脚一下:“好了就练剑去,歇了多少天了?”

罗在鼓着腮帮子不说话,把南山撞的一歪,便跳到地上回屋去拿剑了。她也站了起来,向王蔻招了招手,王蔻明白她的示意,拔出剑向她刺来。

这次南山依旧夹住了他的剑,不同的是昨日夹住剑头,今日夹住剑腰,她嘴角浮起满意的笑:“很好。”

听到她的夸奖,王蔻脸上也现出笑意,笑遮不住他眼中疲惫。她问道:“怎么?没有休息好吗?”

“昨天练完昆吾剑法,想着温习一下昨天学的,不觉就天亮了。”

眼前的少年温文尔雅,练剑的刻苦超过南山的想象,她很难将他同“杀人”二字联系起来,包括罗在,天真烂漫的少年,他们对剑和剑法那般的向往。

他们日夜不休,流下汗水与血水练就的剑法却只为在夜中行凶杀人。

她忽然怀疑自己教授剑法的意义,不是守卫正义,不是扶助弱小,不是光耀门楣,亦不是传承剑法,而是为了杀人。

为了干净利落的杀人,杀了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再去杀下一个。这些孩子为了杀人而活着,杀得越多,杀得越好,越能出人头地。

为了巡抚司残酷的生存法则,她不得不将孩子教好,练的得越好,越可避免被生存淘汰。然而有第一,必然有最后,这是亘古不变的法则。

南山忽然的沉默令王蔻不安,他低声道:“教头,你怎么了?”

她沉思一醒,立即舒展开眉头,太阳刺得她眯起眼睛:“没什么,还是要注意休息,累坏了就不好了。”

“是。”王蔻简单的一答,又开始练剑。

少顷,罗在也来了,一人练昆吾,一人练金刚菩提,互不打扰。

刚刚所思的问题如浪潮将她围裹,隔壁院子孩子们的吵闹声音令她心烦,尤其是在这样的夏日里。

她去教台上提了自己的戒尺,两步便冲到了院里,正玩的开心的少年们慌忙弃了蹴鞠,跑过来站好了,像是犯了大错一样低着头,挨个问南山“教头好”。

她那皱起的眉慢慢缓和,面庞冷如风雪夜的归人一般:“踢会儿吧,小声点。”

既然无可避免被生存淘汰,享受一时半刻少时应有的快乐不好么?

所谓玩物丧志,大概说的就是南山。

自从她那夜在齐王府上夸下要颠球三百个的海口后,可算被季喜抓住了把柄,一向自傲的南大侠为了自己醉酒时的胡话能圆场,每天至少花两三个时辰踢蹴鞠。

踢着踢着,南山也拜倒在全民喜好的蹴鞠运动的石榴裙下了,此时坐在望云楼的雅间里,听着颂优姑娘的琵琶语,她心里想的还是蹴鞠。

季礼与季素这几日正当假,好不容易把南山和蹴鞠分隔了半刻,褚熠不知被什么风吹来了,还在屋外便又撩动了南山的心弦:“走走走,南君,快和我踢蹴鞠去。”

“齐王爷,你又来抢人!”季礼往门外一看,笑着埋怨他。

南山却不管季礼,当即便站了起来,把倚在门口的褚熠往外一推:“走!”

褚熠扒着门,朝手抱琵琶的颂优笑了笑:“对不住啊,颂优姑娘。”

提起踢蹴鞠,南山比褚熠心急。她出了屋子便翻过栏杆往下一跳,吓的楼下的姑娘们四散开来,她却一身衣裳纹丝不乱,站在楼下招手:“王爷,你怎么那么慢?”

楼上软玉香红丛杂处,探出齐王爷的一个脑袋:“得,你走再快也得等着我。”

走楼梯的褚熠从望云楼出来时,南山已经骑在马上了。只见她一身明艳的水红袍子,两袖上的护臂是和腰带一色的金缕黑帛,抹额正中一颗椭圆玛瑙,衬的她容颜美好:“王爷,你快点。”

“别催——”褚熠慢悠悠地翻上马背,“往这进宫还算快。”

“王爷不是要去踢蹴鞠吗?”她问道。

“是皇兄,突然想踢蹴鞠了,叫你去呢。”他一夹马腹,马儿便不快不慢地跑了起来。

南山骑马追上他,黑色头发在风里飞着:“叫我?”

“你可还不明白?”他突然暧昧的一笑,改口说道:“我让十三他们在宫门口候着了,我们只管过去。”

说来齐王爷为人随便,给家仆取名亦很随便,从一开始,只管往后数便是了。他喜爱蹴鞠,府上的仆人脚上功夫都不错,其中最好的有十到十九共十人。

两人骑马到永安门,换做步行进宫,到崇文门时,十个仆人已在门口候着了。

这是南山第二次走过崇文门,走过那条萧瑟的白砖路,一行人从右侧的偏门入宫,一进门便有个老公公毕恭毕敬地笑着:“王爷,陛下在御花园等了好一会儿了。”

他看见褚熠身旁的南山不是仆人打扮,便也向她低了低头,她自然也以礼回敬。

“有劳徐公公了。”褚熠见此,亦朝他一笑。

徐公公引一行人抄近路去往御花园,一路上讲了不少宫中掌故给南山听。待到御花园时,只见园中满是奇花异草,仿佛仙宫里的百花园落到了地上。

南山往丛花之中穿过,沾雨露,带花香,蜂蝶绕着她舞,新出的夏虫不怕人,教她很高兴。偶尔几只凤尾蝶落在她手上,她便拿给褚熠看。

可恶的齐王爷一巴掌便把蝴蝶惊飞了。

走到万香拱卫的中央,是一处凉亭,徐公公小步跑过去:“陛下,齐王爷到了。”

褚桢还没有说话,庭中传出一个娇气的女孩声音:“陛下,怎么又是讨厌的齐王哥哥?”

褚熠亦在下边小声抱怨:“怎么又是这个可恶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