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流血

饶是做了再多心理准备,见到陆难拎着食盒出现在自己面前时,齐垣还是禁不住皱了皱眉。

他瞥了一眼不远处她的桌案上,左上角还摆着前些天她带过来的那朵红莲。

“前些天我哥哥请了一位从青州来的厨娘,我带了些点心来给先生尝尝。”不等他发问,陆难就自顾自的道。

她把食盒放在他的书案上,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盘点心和一盘荔枝。

点心被做成莲花的模样,花瓣层层叠叠,十分精致;荔枝剥了皮,连里面的和核也一并去了,只剩下晶莹剔透的果肉。

陆难递给他一副银箸。

“先生您快尝尝,这荔枝我剥了好久呢。”

她弯着眸子看他,眼里亮晶晶的,说话的声音又软又娇。

拒绝的话没能说出口,齐垣接过银箸,夹起点心尝了一小口。

“怎么样,好吃吗?”

不等他咽下去,陆难就眼巴巴的看着他道。

齐垣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先生喜欢就好。”

齐垣:“……”

自己就应了一个字,到她那里就变成了“喜欢就好”。

自从陆难说她失忆之后,她在自己面前就一直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摸不准她究竟想做些什么,大多时候齐垣都纵着她。

又尝了一颗荔枝,齐垣放下筷子,明显是不打算再吃。

“这些点心都是我家厨娘辛苦半天才做出来的,这荔枝我也剥了好久呢。”陆难十分惋惜的道。

齐垣以为她要劝自己再吃一点,正想着怎么拒绝,又听陆难道:“不过既然先生吃不下,我肯定不会勉强,不如我替先生吃了吧,这样也算是没有浪费我和厨娘的一片心意。”

齐垣:“……”

她笑得像只狐狸。

这些本就是她给自己准备的,当然是先生吃得越少越好。

见齐垣不反驳,陆难一手端着一个盘子,将点心和荔枝都挪到自己的书案上。

不消片刻,那盘荔枝就见了底。

一时半会吃不下那些点心,陆难只好开始乖乖练字。

“先生是不是第一次教学生啊?”刚写没两个字陆难就忍不住开口。

这些天的相处,她对先生也有了些了解。

先生虽然不爱说话,但脾气却是顶好的,自己偷懒那么多次都没有被他训斥过。

“是。”

齐垣伏案而作,说这话的时候头都没有抬一下。

他没事教什么学生,不过是想把人放在眼皮底下,看看她要做些什么而已。

时间长了总会露出马脚。

“我在青州的时候,阿奶给我们请的女先生都是手把手教我们写字的。”看着自己没多大进步的字,陆难不禁皱眉。

先生好是好,但是不是有点儿不称职,只扔给她一本字帖让她好好练,都没有点评过她的字,更别说握着她的手教她怎么写了。

“你那时五岁,如今十五岁。”齐垣语气淡淡。

十年里,毫无长进。

陆难觉得他的言外之意是这句,她有些不好意思。

“阿奶说我不用学这么多的。”

齐垣不答。

“我算盘打得很好的。”陆难试图为自己说话。

伏案而作的男人终于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抬头看向她,她已经放下了笔,懒懒的窝在椅子里,右手还拿着一块点心。

坐没坐相。

“那你现在打的什么算盘。”齐垣直截了当的道。

不演了吗?

“嗯?”陆难疑惑的应了一声,又接着道:“在青州时阿奶给了我一个翡翠算盘,我这些天都没见到,兴许没带过来。”

算盘一响,黄金万两。

那时候她不爱读书,数算却学得极快。

阿奶很高兴,她总说,读书有哥哥一个就够了,以后陆家的生意就靠自己了。

听她这么一说,齐垣才知她说的真的只是打算盘。

“我听说先生以前是探花郎。”陆难换了话题。

不知道是不是提起往事有些难过,她的声音低了许多,听上去有些无力。

“嗯。”齐垣惜字如金。

不光是探花郎,他是南平最年轻的探花郎,现在想来,那似乎是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了。

“可惜我来得太晚了,别说先生,就连我哥哥打马游街我都没见过。”十分惋惜的语气。

“再过两年,如果我还留在盛京,兴许就能见到下一个状元郎打马游街了。”说着她又笑了起来。

“你今天写完十张大字就能离开了。”齐垣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十张!”陆难瞪圆了眼看他,太过诧异,说话的音调都高了些。

她往常一天就写三四张,先生也不管,今天她都打算这样窝在椅子里一直跟先生聊到中午了!

“先生,我肚子疼。”陆难捂着肚子站起来。

他不信她的话,看都没有看她。

“我可能是荔枝吃多了,都怪先生,那些荔枝本来是给先生吃的……”

齐垣:“……”

可真会怪。

余光瞥见方才自己坐着的椅子,陆难娇气,刚来那天就嫌椅子太硬,次日便带了个软垫来,如今湖蓝色的软垫上晕开一团血渍,看上去十分刺眼。

她吓得脚一软,顺着书案滑坐在地。

“先生,我流血了,您快给我请大夫啊。”她靠着书案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

她没有说谎,她是真的肚子痛才不想写字的。

殿春说荔枝不能多吃,她在家时就吃了许多,借着送给先生的名义又吃了那些。

现在果然出事了。

察觉出不对,齐垣终于起身来到她身边。

见到垫子上的血渍,他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先生您快让人去请大夫,我还小呢,我不想死,我以后会听您的话好好练字的,我以后再也不吃给您的荔枝了。”陆难拉住他袍子,哭唧唧的。

“平安,去请老夫人来。”齐垣对着门外喊了一句。

陆难更难过了,自己都流血了,不请大夫请什么老夫人!

“别哭了,坐回椅子上去。”齐垣沉着脸,说这话的语气也比平时严厉许多。

陆难有些被吓到,由着齐垣扶自己坐回椅子上。

她趁机拉住他的手,攥得死死的,齐垣一时抽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