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雄失去理智,愤怒地几乎要把在场所有男人都揍倒在地,他揪住我的衣领大声质问为什么会这样?
我只能一个劲地说对不起,最后他放开了我,巨大到无法承受的悲伤让他瘫倒在地,他什么形象都不顾了,捂住胸口一边打滚一边痛苦地哀号,好像体内有一只老鼠在咬他的心脏。在那场激烈而扭曲的号哭中,我们几个人静静地站了一下午,谁都没再说话。
任何安慰都是徒劳,我跟陈柏言无言地走过去,想把绵软无力的大雄扶起来,可他不愿意再动,他就要这么颓坐着。他觉得自己对不起刘雯雯,没能保护她,没能兑现他的承诺给她幸福,他不配去灵堂里见她,就应该像条没有尊严的丧家犬一样睡在灵堂外的街道上。
一辆熟悉的现代在路边停下,远光灯刺得我跟陈柏言都睁不开眼。
我跟王侯说过很多遍,开夜车打远光灯晃人不好,如果没必要换近光灯就可以了,可他从没听过。王侯下车后,看到我跟陈柏言守在灵堂门外,强打起精神扯出一个笑:“我就知道咱想一块去了,看我还带来了谁?”
林鹿夏从车里走下来,她没像猴子那么故作轻松,笔直地站在门口凝视着灵堂,像在陪一个老友无言地沉默。婚礼那天她把所有眼泪都哭干了,此刻的她是那么平静又那么疲倦,微微蹙起的眉间藏着一种“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无法再打垮我”的冷艳和决绝。
我试着打破沉默,只好找王侯搭话:“这么晚了,你老婆肯放人?”
“当然不放,我于是说老婆你也知道我跟雯雯是从小到大的朋友,今晚要不去陪陪她,日后她老记挂着我,天天晚上来找我你也不想吧?”猴子又露出那种像哭的笑,“结果她一脚把我踢出门让我今晚都别回来了。”
我俩力不从心地拌了几句嘴,接下来,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发呆的发呆,我们打算守到天亮。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王侯再次说话了:“哎!我发现,今晚还差一个咱就齐了。”
话刚讲完,一辆没有鸣笛的警车静悄悄地开过来,我们都傻眼了。两个便衣警察从车里钻出来,他们机警地看了看四周,双手没有离开过腰间的枪,好像怕有什么埋伏。其中一个便衣警察走过来问我们:“你们是死者家属?”
“朋友。”陈柏言回答。
“死的人是叫刘雯雯?”
我们点点头,不明白怎么回事。
他朝身后的同事挥挥手,同事拉开车门,胡伟大从车里走出来。他瘦了很多,脸色阴沉,头发凌乱,胡子也好久没刮了,憔悴而落魄。直到他跌跌撞撞地走到我们身边,我才发现他手上戴着手铐。
他站在灵堂门口,远远地看了一眼刘雯雯的遗照,眼眶立刻红了。他抬起双手摸着凌乱的头发,尽管这并没太多效果,他还是很认真地整理好自己的仪表,整个过程视我们如空气。
谁能想到,这一刻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团聚。
王侯第一个从惊诧中回过神来,他装出一副小市民的样子,点头哈腰地给两个警察递烟,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是你的朋友?”警察笑得有些微妙,“你这朋友啊,贩毒,被我们抓获,本来想顺藤摸瓜找出大鱼,他一开始不怎么配合。结果前两天,他说要给朋友打个电话,结果打完电话就开始哭闹,他说什么都招了,但是有个条件。我们答应了,昨天他做内应,帮我们破案了,算戴罪立功吧,现在处罚还没下来,我们先关押着,不过答应他的事还是得做了。”警察一边抽烟一边盯着灵堂内为刘雯雯上香的胡伟大,“他说想赶在他朋友出葬前来上一炷香。”
“警察同志。”陈柏言忙上前问,“我朋友,犯的罪严重吗?”
“我们只负责缉毒,量刑是法院的事。他只是从犯,情节不算特别严重,情况好的话也就关个十年八年吧。”
“十年八年!”猴子叫起来。
另一个警察走过来,态度冷漠:“贩毒可是重罪,稍微严重点就是死刑!你们以为是在闹着玩?”
“那个傻子!”猴子气得咬牙切齿,冲上去就要揍老胡,被我们几个阻止了。
胡伟大反而异常镇定,好像这些事都跟自己无关,他不过是单纯来给过世的朋友上一炷香的。他跪在遗像下面,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时有些困难,我这才发现他的左腿受伤了,用绷带潦草地包扎了下,上面沾满凝固的褐色血迹。其中一个警察扔掉烟,冲进去扶他,动作粗暴。
“完事了?”警察问。
“可以了。”胡伟大点头。
眼看他就要一瘸一拐地上车了,一直沉默的林鹿夏追上去:“等等,警察同志。可以再耽误几分钟吗?我想跟他再说几句话。”开车的警察有些不耐烦,另一个警察倒是很通情达理,两人低声交流了几句,最后警察决定再给我们五分钟,并警告我们千万别耍什么花样。
仓库只有一个出口,两个警察守在门外,我们六人进了屋内。
林鹿夏拿出手机,望着我们,视线最后落在老胡身上:“刘雯雯生前拍了一个MV,不长,就几分钟,与其说是送给我跟陈柏言的新婚礼物,不如说是送给大家的礼物。难得现在几个人都齐了,我们把它看了吧。过了今晚,大概也没机会了。”
胡伟大麻木的脸上有些动容,几秒后,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大家纷纷照做。鹿夏打开手机视频,斜摆在上香的桌上,大家一言不发地盯着手机,幽蓝色的光闪在每个人脸上。
首先出现的是一段普通录像,DV摆放好位置,刘雯雯入镜,她精心打扮过,朝镜头羞涩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