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这群来势汹汹的人是一个患者家属请来的群众演员。事情始于一个星期前,医院一个心脏病患者抢救无效死亡。患者家属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妈,也不知道是悲伤过头失去理智还是故意要讹钱,一口咬定自己老公当时的情况并没有生命危险,是医生手术失误才致死,要求赔偿三十万,医院不予理会,她便胡搅蛮缠,三天两头上门来闹,一心想把事情闹大。
一个青涩瘦小的年轻男医生正试图跟那群人讲道理,紧张得话都说不顺了:“患者、患者当时的情况已经很危险……真的不是医院的责任啊。我们有人证,有物证,你们如果不满意可以通过正当的法律途径来起诉,但是请不要聚众在这里抗议,会影响到我院的工作秩序……”
年轻医生的劝阻无异于以卵击石,那群人根本没有在听他说话。这时一个熊腰虎背的男人从人群中冲出来,他披麻戴孝,相比那个哭哭啼啼的大妈,脸上完全看不出悲伤,只有凶神恶煞的痞气:“少跟我叽叽歪歪!我今天要替我舅舅讨回公道……”
他大吼一声:“杀人偿命,血债血偿!”后面的人跟着起劲地重复了三遍。
“你们别喊了!再这样我要打110了……”
“你打啊!有种你就打!杀人凶手!看警察抓谁?”为首的男人逼上去,弱不禁风的医生吓得连连后退,脸色苍白。
“滚一边去,咱们去找院长!”对方顺势将他推倒在地,领着一群人往里面跑,活像一群暴徒。
我跟蔚蓝赶过去,立刻认出了那个带头闹事的人,就说怎么有点眼熟,居然是胡伟大!
“站住!你们想做什么!”蔚蓝张开双手堵住胡伟大的去路。老胡瞠目结舌,一把扯下脑袋上的白布,“蔚蓝!”接着他看到蔚蓝身后的我,“谢牧?!”
“老胡……”我又羞又臊,真想装不认识他,“你这是干什么啊?”
“借一步说话。”老胡忙把我跟蔚蓝拉到了人少的墙角,他也很尴尬,压低声音,“你们怎么在这呀?”
“我陪王侯和他老婆过来做个检查。”我解释。
“我是医生,当然在医院。”蔚蓝冰冷地回答。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这事跟你俩没关系,你们就别管了……”老胡回头看了一眼那群患者家属,一个个都眼巴巴地等着他。
“可这件事根本不是医院的责任!”蔚蓝态度坚决,“我知道你舅舅死了你很伤心,但也不能因此就迁怒别人吧?”
“咦,不对啊!”我反应了过来,“老胡你舅舅不是一直在外地做生意吗?什么时候有心脏病了啊?”
老胡支支吾吾,一张脸难看得像是被人踩上几脚的包子。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逼问。
“嗨!我跟他哪有什么亲戚关系啊!这不……赚个外快嘛。”
“不是吧,这也行!”我半开玩笑半讽刺,“演技这么好,你这是要角逐奥斯卡吗!”
“太过分了,你们这是医闹!”蔚蓝可没我这么好的兴致,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战栗,“我们医院有一个护士,结婚七年,好不容易怀上孩子,都五个月大了,去年年底就因为你们这种人来闹事,她去讲理结果被拳打脚踢,后来直接流产,差点命都没了……”
“对不起。对不起……”胡伟大羞愧得耳根通红,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要知道这事这么恶劣,打死也不干啊。”
“你赶紧退出吧,我叫警察了。”蔚蓝说着拿出手机。
“别别别!交给我吧!”胡伟大忙阻止,还乐呵呵地赔了笑脸,“票子诚可贵,朋友价更高。若为弟媳妇,两者皆可抛嘛。”
我笑了,蔚蓝可没领情,还是冷着脸。
胡伟大转身跑回去了,他大喊一声:“行了行了,别闹了。都散了,大家该干吗干吗吧。”
原本还哭哭啼啼悲痛欲绝的大妈一见老胡倒戈,立即收了声,蛮横地叫嚣着:“你什么意思啊?什么闹不闹的,你舅舅被无良医生给害死了,怎能就这么算了,你还有没有良心啊?”
“省省吧,别演了啊!咱也就是你请的临时工,二十块钱一小时,吆喝半天了连瓶矿泉水都没有,要不是今天老子的车送厂里去修了,才懒得接你的脏活呢……瞪什么瞪?你医闹还有理了是吧?你这属于恶意欺诈行为,我可不介意做污点证人!”
“你、你……”
“行了!人丑不能怨父母,命苦不能怪政府。别成天想着这些歪门邪道的法子讹钱,一把年纪了丢不丢人。”他又对后面一群演员喊道,“你们也赶紧撤了吧,我这朋友可是律师,回头把你们告上法庭了没好果子吃!”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我,幸好这些年没少给胡伟大打掩护,我反应出奇的快,一本正经地干咳两声,临时搜刮了几句律师剧里的台词瞎掰起来:“你们的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6条,以非法占有为目的,用虚构事实或者隐瞒真相的方法,骗取数额较大的公私财物,最高可判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医闹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文化程度普遍不高,被我这专业的阵仗给唬得一愣一愣的,从起初的交头接耳到作鸟兽散,整个过程就一分钟。当然,为首的大妈溜得最快,别看人家身型肥硕,闪人的速度仿佛练了凌波微步。
一场闹剧至此结束,我方兵不血刃,大获全胜。
负责此事的年轻医生彻底松了口气,连连跟胡伟大道谢。胡伟大虽然将功抵罪,但还是觉得十分愧疚,反过来不停跟我们道歉,蔚蓝很牵强地挤出一个笑,不再说话。
“行了,事情都过去了。”我忙打圆场,“你就当自己是卧底吧,釜底抽薪,效果更好。”
“哈哈,还是你会讲话。”胡伟大赔着笑脸,“要不这样吧,明天晚上我请你们吃饭怎样?”
“明天我上晚班……”
“有时间的!”我把蔚蓝搂进怀里,替她答应了,“不就一顿饭吗,半小时的话能抽出来的,蔚蓝对不对?”
“真的吗?”
蔚蓝飞快地看我一眼,有些埋怨,还是点了点头。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不然我这心里头真过不去。”见我们领情,老胡总算舒坦了。他左右看了看,“诶对了,你刚不是说猴子跟他老婆来做检查么?检查什么呀?该不会脑子进水打算要孩子了吧?”
我刚想解释,猴子跟Beryl及时出现了。胡伟大看到了Beryl和她手上那张化验单,反应十分迅速:“哎哟哎哟,谢牧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他看了看满脸同情的我,又瞅了瞅一脸悲壮的猴子,瞬间易中天老师附体,痛心疾首地大喊一声:“悲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