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郁云初的车从云开医院停车场驶出。
今日他的心情十分糟糕。
作为云开医院的半个老板兼整形科主任医生,郁云初专攻五官整形与皮肤整形,但他是不坐诊的,别的科室是病人挑医生,到了他这里,却是医生挑病人。
郁云初的名气十分大,除了技术一流外,更是因为他那几乎可称为怪癖的原则,虽是整形医生,但他从来不接美容手术,只做修复整形。
修复整形的难度远比美容手术要大且烦琐,一个项目一般都要进行数次甚至数十次手术,郁云初靠着过硬的技术,让不少先天性畸形和意外毁容的人重获新生,并因此而声名大噪。
他有着一双令人惊叹的手,毁容的人经过他的修复手术,百分之八十都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对郁云初来说,他并不觉得这是成功,改变容貌并不难,难的是恢复如初,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做努力,但也没有一个手术能让病人恢复得与从前一模一样,即便已看不出毁容的痕迹,甚至变得更好看,但那依旧达不到他的要求。
曾有知名女星惊叹他的鬼斧神工,一掷千金只为做个鼻子,三顾茅庐,但最后都吃闭门羹。
这事在业内已经不是秘密,但仍旧有人前仆后继,郁云初不胜其扰,就比如今天下午,他刚出手术室,就被一名女性缠住,哭哭啼啼地说自己丈夫出了轨,希望郁云初能挽救一下她岌岌可危的婚姻,希望他能为她改头换面。
郁云初看着她递过来的照片,认真而真诚地给出了建议:“与其换张脸,我觉得您换个老公更合适。”这完全是肺腑之言,那女人却哭得更凶,几乎可称作魔音绕耳。
他好不容易从她的魔爪中优雅地抢回自己的衣袖,回到办公室却发现,袖口的扣子被她扯开了,这对完美主义的郁云初来说,简直难以忍受。
他只好光明正大地翘班回家,结果,在停车场又遇见了方可人。
“方可人”这三个字于郁云初来讲,简直是噩梦一般的存在。
用他的助理陵光的话来说,方可人便是他的狂热粉丝,还是脑残不理智的那种。
他曾为她因车祸而毁容的同学做过整形手术,从此便成为他噩梦的开端。她每周会到云开医院报到三次以上,整个医院上到医生、护士下到前台、保安无一不认识方可人——这个可怕的女大学生。
她找郁云初,只有一个要求,便是要他为自己整形,就连陵光都不止一次劝他:“您就给她做个手术怎么了,虽然您有自己的原则,但总好过每天和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吧!”
郁云初面上平静,内心已经在咆哮,如果她的要求只是这么简单还好,方可人同学,她希望他能给她做整形手术,她的要求也是非同寻常——她喜欢他的眼睛和鼻子,想要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
郁云初男生女相,小时候还曾因此被取笑,有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方可人脸型本就与他相似,若是拥有一样的眼睛和鼻子,郁云初想都不敢再想下去,果断拒绝后,方可人也不气馁,隔三岔五地就到医院烦他。
今天更恐怖,直接蹲守在停车场出口。
郁云初只好再次回到办公室,玩了三个小时扫雷,才接到保安电话——方可人回去了。
云开医院位于城郊,离郁云初所住滨江熙岸将近15公里,虽是晚高峰,路上行车却不多,郁云初仍旧保持着每小时60公里的车速。
或许是因为做了两台手术,或许是因为方可人的出现,郁云初心情莫名地焦躁,连带他的车都有些不受掌控。经过滨江大道的时候,为了避开一只横过马路的小狗时,郁云初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他的刹车失灵了。
车子猛地撞向路边的隔离带,他的头狠狠地磕在了方向盘上。
迷迷糊糊间,郁云初听见有人在叫自己,他费力地睁开眼,只看见半张模糊的脸,半张藏匿在阴影里。
不陌生,却也不熟悉。
那辆红色跑车失控撞向隔离带的时候,商眠的车离它仅有几十米。
原本她是准备与江远出去吃饭庆祝的,但一路上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一问才知道他是竞赛结束后直接离开的,丢下了一帮老师和同学,到了庆功宴,大家才发现队长不见了,现在满世界找他。
江远不接电话,手机微信叮叮咚咚一阵乱响,他也不看,倒是商眠看不下去:“大家都在找你,你不回去吗?”
“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庆祝的,拿第一不是正常的吗?”
江远并未觉得有何不妥,“况且,我和他们又不熟。”
商眠头疼:“大哥,这话你没在同学们面前说吧?”
“没。”他和他们压根儿不怎么说话。
商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不怎么相信。江远在家乖巧听话,到了学校却总有些不合群,这还是商眠偶然发现的,别人放假都是和朋友一起打球、打游戏,唯独江远一个人在家窝着。
起初她还以为是他没走出当年的心理创伤,后来发现并不是,他只是太过早熟,看天真中二的同龄人不免带上了一点“你们都是傻逼”的眼神。
为此,商眠愁得很。
她威逼利诱最后还是将江远送到了庆功宴所在的餐厅,刚放下他,餐厅便跑出个笑眯眯的小姑娘:“姐姐好,江远,你终于来了。”
商眠朝他们摆摆手,也不理会江远一脸不悦,感叹着“年轻”扬长而去。
商眠原本计划去看看江遥再回家,结果车刚开上滨江大道,便看见一辆有些眼熟的跑车,那骚包的颜色与稳如泰山般的车速,商眠不用看车牌,都可以确定是谁。
博陵可真小。
这句话刚冒上心头,商眠忽然听见一声巨大的碰撞声,再抬头,红色跑车已被隔离带逼停,不停地冒着烟。
夜晚的滨江大道车辆稀少,这忽如其来的一幕犹如一颗炸弹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商眠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迅猛地靠边停车,从后备厢里取出警示车标摆好。
有两辆车停下来拍照,商眠边往跑车的方向跑,边朝他们喊:“报警啊,愣着干什么?有那时间拍照发朋友圈,还不赶紧报警,叫救护车……”
拍照录视频的人这才如梦初醒,开始打电话。
不得不说,好车与便宜货还是有区别的,跑车的车头已变形,嗞嗞地冒着烟,地上也流了不少汽油,但车门仍旧完好无损,商眠轻轻松松便打开。
这是她第三次见到郁云初,那张高傲冷艳不可一世的脸上此时都是血,商眠吓了一跳,很快便发现是额头的伤口流出的,他应该是磕到方向盘受伤,又被弹出的安全气囊糊了一脸。
“郁云初,郁云初。”
商眠俯身去解他的安全带,顺便检查伤势。或许是他有系安全带的习惯,或许是车子的安全性能好,除了头部的伤,商眠没发现别的伤势,至于昏迷,应该是由于头部受到冲击,商眠松了一口气,钳住他的身体,轻轻地将他从座椅上拖出。
他看似瘦弱,但一个高挑的成年男子体重也是不可小觑的,商眠小心翼翼地抱着他往外拖,原先还在忙着拍照的车主见状立即赶来帮忙。
如果郁云初知道自己被七手八脚、衣冠不整地从驾驶室抬出来,估计会羞愤恼怒而醒,可惜他不知道,所以商眠直接指挥着将他放在脏兮兮的还略带潮湿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