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娇弱的郁医生也没有在地上躺多久,就被救护车呜呜叫着拉走了,一起带走的还有商眠。
她只是路过。
她只是顺手救了人。
她只是刚好知道他的名字。
于是,她被当成了家属和目击证人,一同坐上了救护车被送到医院。郁云初被推进去检查,商眠却没有走。
滨江大道并非她所属辖区,商眠也没有亮出证件,老老实实地做了笔录:“我下班经过滨江大道,红色跑车原本是在我面前匀速前进,忽然间就冲向了隔离带……”
商眠低头看自己T恤上的血迹,原先顾着救人也没有注意,这会儿冷静下来,整件事忽然变得蹊跷:郁云初是个连帮她追嫌疑人都遵纪守法不超速不闯红灯的人,出事的时候前方连车都没有,她将他从车里拖出也没有闻到酒气,这样一个谨慎的人不会疏于汽车检测,更不会疲劳驾驶,这起忽如其来的车祸便显得有点不同寻常。
负责给她做笔录的交警很年轻,估计刚毕业不久,愣头愣脑,只照惯例问了几个问题。商眠进刑警队也有好几年,或许是职业病,这场车祸怎么看怎么觉得可疑。
郁云初是整形医生,不是什么名流明星,应该不至于得罪什么人;可他毒舌又高傲,指不定遇到个心理变态看他不顺眼的也说不定。
商眠往CT室望了一眼,想了想,还是道:“跑车是突然失控的,建议先对汽车进行检测。”小交警瞪着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商眠收回了刚刚的严肃,问道,“我做完笔录了,可以先回去吗?我还没吃晚餐呢。”
一般遇到这种事,目击者不是吓到面色苍白,就是一个劲儿讨功劳,像这样将伤者送到医院身上还带着血污就嚷嚷着去吃饭的倒是头一回见,小交警留了她的联系方式,商眠就准备离开,走了一半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如果伤者问起目击者,麻烦用路人甲代替我的名字。”
“啊,为什么?万一伤者要感谢呢?”
商眠脸皮堪比城墙厚:“做好事不留名,是我一贯的品德。”
小交警还在感叹博陵好心人多,和中队长说起这事,结果对方一翻笔录,看到上面的人名,脸色瞬间变得古怪:“那女孩是不是高高瘦瘦,短发,皮肤白皙?”
小交警刚点头,就见中队长一脸牙疼:“那是南厦分局刑警队的,去年武术比赛,一人撂倒我局八个兄弟。”
小交警半晌合不拢嘴,武术比赛他没去,但也听说过南厦分局那女同志的彪悍,已经脑补出她虎背熊腰的身躯,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纤瘦,长得还水灵。
他虽震惊,仍旧很有操守地帮商眠保守秘密。
郁云初生活规律,不喜冒险,比起溜冰、攀岩这样的危险活动,他更愿意在家里睡一天的懒觉,看几个小时宇宙天体运行。
男孩子多少都爱运动,跑步踢球难免流血流汗,郁云初不喜欢一身汗臭味,体育课和军训都十分敷衍,从小到大,他受过的伤比同龄的男孩都少太多了。
上一次流血,还是大学时期在实验室,不小心被柳叶刀划破手指。
估计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娇弱,这么一磕碰就流了不少血,还晕了过去。
医院的床硬邦邦又带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郁云初娇贵的肉体躺在病床上,硬生生给硌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听见他妈于筱竹女士娇滴滴的哭声,以及他爸冷言冷语的安慰:“别哭了,男人受一点伤有什么,医生也说没事。”
不安慰还好,一安慰于筱竹又哭了:“郁长安,云初可是你儿子,现在他还昏迷不醒,你怎么能够说这样的话?而且他现在躺在这里,不都是因为你……”
郁云初原本就疼的脑袋,又一阵阵地疼起来,他还想装睡,郁长安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看见你眼皮动了,别装睡。”
他这才无奈地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坐起来,他妈已经扑了过来,这里摸摸,那里碰碰,恨不得捧起来吹吹:“你还好吗?头还疼不疼?想不想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唉,我可怜的儿子啊……”
郁云初像雕塑一样躺着,时不时回答于筱竹女士几句关心,实则思想已经开始云游天际:晕倒之前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头上缝了针,不知道医生手法怎样,有没有用美容线?先前忽然看见那个女刑警,是不是幻觉?他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幻觉?
“那个……”
郁云初刚要开口,就被一直沉默的郁长安打断:“等出院之后,你就搬回家住吧!”
他想也没想,直接拒绝:“不。”
郁长安,郁云初的父亲,博陵赫赫有名的郁大法官,严肃威严,平时哪有人敢这么直截了当地对他说不,偏偏这个人是他剑走偏锋、不成器的儿子,他的怒骂已经到了嘴边,看着他那张苍白不见一点血色的脸,忍了忍,没骂出口。
于筱竹这次倒站在了丈夫这边:“云初,你听爸妈的,搬回家住,你不知道……”
“咳。”郁长安在背后干咳。
在郁家,地位最高的向来是于筱竹女士,谁也不敢打断她说话,没想到这次她竟然临时踩了刹车,收住了话,郁云初惊奇地看了一眼父亲,同时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他忽然想起来了,自己这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罪魁祸首不是那只横穿马路的小狗,而是忽然失控的刹车。
他看向自己的父母:“我的车有没有送去检测?”
一句话,成功问白了两张脸。
郁云初倒是淡定得很:“那就是有人动过我的车子了?”
他的语气没有讶异,也没有惊恐,好像这就是随时会发生的一件事,他已做好了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