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缓缓朝18楼上升。
出于职业习惯,郁云初忍不住打量她。
商眠有着黄金比例脸,五官也极其标准,没有一丝瑕疵,只是习惯不修边幅,一头短发总是有些凌乱,加上皮肤常年带着过劳的苍白,所以很难让人惊艳,但却是耐看的长相。
商眠盯着跳动的数字,郁云初的目光让她十分难受,加上身体的疲惫,一时有些不耐烦,干咳了一声。
对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的不礼貌,撇开了目光,忽然又想起什么,出声打破尴尬的气氛:“那个小女孩找到了吗?”郁云初不怎么参与社交活动,微信好友不过几十人,朋友圈这两日也被寻人讯息刷爆,他虽没转发,但也被牵动着心情,他注意到寻人启事下方的公安局是南厦分局,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他声音刚落,便觉商眠整个人都站直了,目光也不似原先那般慵懒,他以为女孩还没找到,叹了一口气,却听见她道:“嗯,找到了。”
“太好了,她的父母一定担心坏了。”他出生在优渥的家庭,父亲严格,母亲溺爱,但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委屈,也不曾做过离家出走这样出格的事。
商眠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带着真心实意的轻松,为一个毫不相识的陌生人庆幸。她那句“人死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内心五味杂陈,警方的通报明天就出来,他也会在新闻上看到,可商眠却怎么都挤不出那句话来。
人是她和陈肃去找的,就在江边临时搭建的棚子里,那个可爱又可怜的花季少女就是在那里失去了生命,不仅如此,死前还遭到了侮辱,身体也被切割成许多块。
做了几年刑警,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残忍恶心的手法,陈肃当场就吐了,她将小女孩送到了法医那儿,同事会尽量复原她的身体。
找到人后,她又去见了一次嫌疑人,这一次,没人拦得住她,若不是金戈赶到,她理智尚存,这会儿估计她就要停职查看了。
金戈见她满眼通红,终究没舍得训她:“你要知道,社会远比你想象的要残酷和不堪入目,但我们不是裁决者和行刑者,罪犯会由法律给予应有的惩罚,我们没有那个资格,我们能做的是,最大限度去减少犯罪,去将罪犯绳之以法。”
电梯刚好“叮咚”到站,商眠看着他的背影,那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反正他很快会知道。
今夜,就让他睡个好觉吧。
或许是因为他父亲是铁面无私的郁长安法官,或许是他对失踪女孩流露出的那一点真心实意的担忧,让第一次见面的不快回忆稍稍减退了些。
商眠对郁云初衍生的短暂好感于第二天清早终结。
连续几日的奔波,加上前一夜的冲击,让商眠的精神状态坏到极点,但她却一夜都睡不好,做了一整夜的梦,一觉睡醒的状态比不睡还糟。
一推开房间门就看见梦见的人站在了面前。
商眠脱口而出:“江遥。”
话刚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站在那里的人是江远,不是江遥。这个名字是不可触碰的禁忌,无论于她,还是江远。
“我买了早餐,三明治。”江远打破沉默。
商眠揉了揉脸,企图掀过这一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没让我去接你?”
“早上6点钟的大巴,怕吵醒你,没打电话。”江远的声音也是干巴巴的,“地铁都开了,我坐地铁回来的。”
商眠点点头进洗手间洗漱,又匆匆拿了三明治出门:“我今天会很忙,你晚上有课对吧?不用等我吃饭。”
时间还来得及,但商眠几乎是落荒而逃。
江远与江遥越来越相似,在这样一个清晨,她害怕自己深陷回忆。
从前,江遥也时常在工作日的清晨给她送来早餐,送的最多的是三明治。因为她说过,三明治吃起来简单,又有肉蛋菜,满足人体所需营养。
她出了门,在电梯口等电梯,就看见隔壁的门开了,有个女孩走到了1801面前。
或许因为职业的敏感,虽然方可人的头发从奶奶灰漂成了绿色,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此时她正站在1801的门口,不停地按着门铃。
她今日出门早,江远和郁云初都在,却没人出来开门。
商眠正想问她找谁,她也终于看见了站在电梯口的商眠:“姐姐是从1801出来的?”
“呃,是,我刚搬到这边。”
对方一脸疑惑:“你和郁云初医生什么关系?怎么住这里!”
商眠心里“咯噔”一下,她见过这姑娘的缠人功力,生怕被误会被波及,赶紧撇清关系:“毫无关系,父母是朋友,我借住而已,无私交。”
方可人比想象中好打发,“哦”了一声,朝她展露出了笑容,卖了个乖:“姐姐,我叫方可人。”
“你好,商眠。”
“姐姐,我找郁医生,他在家吧?”
商眠一点都不想干涉别人的事,正思考怎么回答,忽然来了电话。
何小空,真是好样的!
清晨的电梯有些拥挤,一层一停,还不来,她咬着三明治,含糊不清地和何小空扯皮。
方可人撇了撇嘴,继续耐心地按着门铃,见没人开门,又忍不住拍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要躲到什么时候?去医院找你装不在,我现在搬到你隔壁,你还要继续忽视我吗……”
“开门啊,我给你送早餐来了。”
“有三明治、豆浆、油条、艇仔粥,不喜欢我可以再买,只要你出来见见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年轻的女孩带着肆意的张扬,还有些被忽视的委屈。
商眠没有插手别人感情的想法,但对郁云初好不容易产生的一丁点好感也瞬间被涂抹干净,换上两个大大的宋体:人渣。
方可人仍旧在拍门,观澜半岛隔音好,她也不怕清晨扰民。
就在电梯抵达的那一秒,1801的门终于被打开,郁云初一张晚娘脸出现在方可人面前:“不吃,不喜欢,请你离开。”
方可人嘴一扁,郁云初已经迅速挤开她,关上门,往电梯的方向走。
看见电梯里的人是商眠,他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羞恼:“麻烦稍等一下。”
商眠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迅速地按下按钮。
电梯门缓缓合上,郁云初又快跑了几步,她按下的一定不是开门键。
千钧一发之际,他的手挡在了电梯门前。
“你……”
“抱歉,按错了。”商眠嘴上说着,面上却没有半分愧疚,嘴角还挂着一丝笑,怎么看怎么幸灾乐祸。
方可人被隔绝在电梯外,郁云初知道,商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正准备解释,却见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酱汁沾在嘴角上。
郁云初按捺住去帮她擦掉的冲动,撇开脸。
算了,他为什么要和一个在电梯里吃三明治、毫不顾及形象的女人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