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瑞惊异地问:“今天过了礼拜天了,是星期一,你不听课吗?”
筱丹直截了当:“我已经被停课了。”
“啊,被停课了,是谁停的,你们的教授吗?”
“不,是教管长。”
殷瑞疑惑,岑里梅居然会限止筱丹上课?教管长虽然有权管理学生,有一定的处罚权,可是没有权力停哪个学生的课。
不让学生听课,权力在各项课程的教授手里,但也只是某位教授一门课,比如国文教授可以不让某学生听他的课,但限止不了这名学生听其他教授或讲师的课。
完全限止一个学生所有的课,那是院长的权力。
“岑里梅,她哪有权停你的课?是不是她跟哪位教授联合的,才对你起作用吧?”
筱丹解释,是岑里梅向院长作了建议,院长批准了。
殷瑞吃惊,“这么说来你所有的课业都被停掉了,包括古文,白话文,还有基础音乐和基础书法绘画课?”
“是,全面停掉,就差把我开除。”
殷瑞真的倒吸一口凉气,不由得喃喃自语:“事情居然这样严重,他们不觉得做得太过分了吗?”
筱丹却没那么悲愤,反而一昂头说:“对我来说巴不得呢,他们停了我的课,正合我意。”
“正合你意?为什么?”
“因为我有了大把时间,可以用来搞调查了。”
“搞调查,调查什么?”
“就是我被诬陷成凶手之事,那不是一个冤案吗,既然是冤案我当然要查个水落石出。”
殷瑞不知所措了,他刚刚从岑里梅办公室出来,那位女教管长还要求他独自认下杀人罪,为的是帮筱丹开脱,不让筱丹背上杀人嫌犯。
怎么反过来,筱丹却遭停课,又正是岑里梅向院长提的建议。
岑里梅搞什么鬼?
如果是想保护筱丹的,怎么会主动建议停她的课呢?
难道岑里梅主观上并不是想替筱丹开脱,并不是在保护她,真正的做法是落井下石?
实在让人看不懂。
“你们那位教管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怎么,难道你没有看出来?”筱丹好像是胸有成竹的。
“我是看不懂,你又认为她是什么态度?”
筱丹却有些迟疑了,想了想说:“如果你真没有搞明白,那就暂时先不用管了。我有句话想问你,你想不想也停课呢?”
“这倒没想过。”
“我看你还是停课吧,你不是也背着杀人嫌疑吗,干脆跟我一样,停了课把这事彻底搞搞清楚。”
殷瑞不由得对筱丹刮目相看,她居然会把停课不当回事,她自己是被停的,居然提议殷瑞主动停课,是不是在出歪主意。
主动停课与被动停课是不一样的,学院能不能批准是一回事,更要紧的是自己身背杀人嫌疑,顾盼盼会容许他停课去作调查吗?
殷瑞把这个顾虑说给筱丹听。
筱丹有点不相信地说:“停不停课由你们学院作主吧,不归巡捕署管的,那个顾盼盼有什么权力不允许你停课?”
殷瑞有些担心地说:“我怕她会干预的。”
筱丹把嘴一撇:“如果她真的阻挠,那就是过多干涉学校的教学业务,你可以投诉的。”
“投诉,能向哪里投诉?”
“当然是她的上司。”
殷瑞感觉眼前一亮。
他想到了一个人:史炎。
假如自己向学院提交暂停课业的申请,被顾盼盼插手反对,就去找史炎投诉!
因为史炎是巡捕署长,是顾盼盼的上司,要投诉只能找史署长,找别人是不行的。
至于史炎会是什么态度,那就不好说了,只能试试吧。
好吧,豁出去了!殷瑞接受了筱丹的提议,要去试试停课申请。
一旦被批准停课,可以摆脱陈克兢和钟彬这两个监督员的贼眼了。
殷瑞与筱丹分手后回到学院,他没有马上去找院长,而是先去找巩大肃。
巩大肃没有权力批准他的停课申请,殷瑞是想听听他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你想停课?你想辍学,不想学下去了?”巩大肃听了很是意外。
殷瑞很干脆:“我被冤枉成杀人凶手,身上背着这样大的嫌疑,怎么还能好好读书,我必须将事情搞清楚,洗去我的污名。”
巩大肃也点上一支烟,滋滋地吸着却久久不开口。
过了好一阵子,才缓缓说:
“自从咱们学院内喷水池发生一个意外事件,有个人死在喷水池里,这事对学院的影响很大,到底这种影响会有多大,现在也很难作出评估。如果你现在突然提出停课,你想想,会不会有着给学院添乱的意思?”
殷瑞没想到巩大肃会说这种话,有些忍不住:
“教管长,你说我会添乱,怎么会呢,我只是想为自己申冤,可是凭我嘴说根本无用,谁都不会相信我无辜,反而大家都认为我肯定是杀人了,我只能靠我自己去搞清真相,我只是给自己办事,怎么成了给学院添乱了?”
巩大肃倒语调没那么冷,有点苦口婆心的色彩:
“你不必要一听添乱两字就不快,现在学院里是什么气氛,你应该也很清楚,因为死了个人,学生们都是很害怕的,都有心理阴影的,几乎每个人都在猜,到底凶手是谁呀,谁杀了平之路同学?要是没个准,是不是大家更心里没底,更害怕?”
殷瑞听明白了,火气在心头直窜,原来自己被咬成杀平之路凶手,就是为了让学院里的人有个心理平息?
不知道凶手是哪个,确实会引得人猜疑纷纷,越不知道凶手下落,大家越害怕,觉得那个不知躲在哪里的凶手像个阴鬼一样,无法捉摸。
一旦确认凶手是谁了,大家一看,哎呀,原来是他呀,于是就不那么害怕了,就等着巡捕署把这个凶手抓走,这个杀人案也就有了眉目,自然不再那么神秘,不再恐怖了。
巩大肃的话,简直把这个谜底给殷瑞揭了。
殷瑞有如梦方醒之感,难怪自己被巡捕署抓去,只关了一夜就放出来。
其实顾盼盼他们也知道他是被冤枉了的,不能确定他真杀了人,否则怎么会轻易放人?人家放你是没掌握确凿证据,硬把你关着也不行只能放。
但,又不公开说明他们搞错了,冤枉你了,他们啥也不表态,让学院里的众人依然把你当成杀人凶手。
这样,喷水池死人案,像是挂在半空,不落地,人们猜呀猜,总有厌倦的一天,这个案子也就在不声不响中被拖没了。
没人关心了,没人想知道真相了,事情也了结了。
之前没人向殷瑞表明这一点,现在殷瑞通过巩大肃的话,深刻悟到了这一点。
那么,巩大肃真是此意吗?殷瑞得证实一下。
他小心地问:“教管长,你的意思,我被冤枉成杀人凶手,无论如何不能去搞清楚,只有默默地承认着才是正当的?如果我想去搞清,就是给学院添乱,是不是学院存心要牺牲我这个学生的名声和权益,就为了保住学院的利益?”
巩大肃没有直接否定,反而顾左右而言他:
“殷瑞同学呀,你有没有想过咱们这所学院存在的历史?或者你有没有了解这所学院诞生的基础是什么?我告诉你,这所学院的成立是相当不易的,目前正处于蓬勃发展之机,它就像行驶在大海中的一条船,如果掌舵的任何一点闪失,都可能让这艘船偏离正确航线,搁浅或撞上暗礁……”
殷瑞只好耐心听着,巩大肃到底要讲什么。
巩大肃继续说:
“我这个比喻,你应该能听懂,学院的一切,都建立在安宁的基础上,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就会很不利,学生都这么年轻,好奇心强,爱乱猜疑,搞不好就人心惶惶,这是极大的风险,只有学生都是安静的才能读好书对吧?”
“这些道理我懂,可学院的安宁,怎么能靠我一个人承担冤情来保持呢?”
巩大肃拧拧嘴,“你到底是不是受了冤枉,这个我也不能作结论。眼下在说你停课的事,我已经把话说开了,你真停了课去搞所谓调查,那不亚于在已经平静下来的水池里又投了一一个炸弹。”
殷瑞算明白了,跟这个教管长说不清,他根本不来关心你是不是受冤,在他眼里你这个学生受不受冤不要紧,他只关心学院是否平静,只要平静就好。
为了平静,你就不能搞事,哪怕你想替自己伸冤都不行。
意思是,你受冤枉就受冤枉,是你个人的事,别影响整个学院。
你要影响整个学院就不行。
殷瑞有点生气地问:“依教管长的意见,我就是被巡捕署抓去被关着,或者被判刑了,都不要紧吧,是我个人的事,跟学院无关吧,你们也不会管我的。”
巩大肃扬扬眉毛摊摊手,“可是,你不是好好的在学院里吗,又没有人停你的课,是你自己要停,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可是……你们都在把我当杀人犯看啊,陈克兢和钟彬还在监督我……”
“这些问题属于巡官的,跟我们学院没关系呀,如果你想喊冤,可以找巡官去嘛,只要巡官发个函告来,说解除对你的嫌疑,那不是啥事都解决了?”
殷瑞彻底失去希望。
他扭头往外走。
巩大肃在后面叫住他:“你不会去找院长吧?”
殷瑞还真想去找院长呢。
“我劝你还是不要去找院长。”巩大肃说。
“为什么?”
“实话告诉你,院长已经吩咐过我,有关你的事,都归我全权负责。”
“你是说,我去找院长,院长也不会管?”
“是的,院长要管的事太多了,管得过来吗?你这样的小事当然得交给下面的人管,他就交给我了,你要是去找院长也没用的。”
殷瑞不相信,院长平时对学生是挺和蔼的,实际上学生们都私下流传一句话,阎王好敬,小鬼难侍,院长大人未必架子很大,反而很好说话。
倒是下面一些人,各各手握一些权的,就不太好说话了,虽然不一定处处刁难学生,但求他们办个事真不易。
院长跟教管长比起来肯定平易近人得多,殷瑞相信院长一定好好考虑他的申请的。
然而来到办公楼前,却被两个员工挡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