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人,因为见识过楚先生面对女巡官的审问表现出来的勇气,纷纷投来佩服的眼神,大家都看着他,听他怎么说。
吕先生见楚先生没动静,就催问道:“喂,楚兄哪,他们都走了,咱们可以吃饭了,你还发什么呆呀?”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原本儒雅有风度的楚先生,一脸的恼恨,狠狠瞪吕先生一眼。
吕先生茫然了,“人家都走了,收兵回去了,时间也过午了,大家都饿着肚子,不吃饭干吗?”
“你还吃得下饭,喝得下酒?你没长心肝?”楚先生仍然训斥。
别的住客也不敢夹进来说话,他们总觉得楚先生的反应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客栈里死了人,刚刚大家都接受了巡官的审问,虽然巡捕们撤了,但带走了一个人,总给人留下个大问号。
而老板王德宝也未讲话,站在角落里听大伙说。
倒是二林忍不住了,轻声地问:“殷哥儿被带走了,难道,倪先生的死,会跟他有关系?”
王德宝立刻喝止他:“别乱嚼舌,你没事还是去烧饭吧,客人都饿着肚子呢。”
“老板,我早把饭菜做好了呀,就等着给各位爷上饭上菜了。”
王德宝醒过神来,连忙招呼大家,各位请上座吧,饭菜已经做好,大家也饿了,马上开饭吧。
吕先生在一个桌前一坐,挽起衣袖,朝二林喊,给咱来一壶糯米酿。
二林答应一声就给吕先生端来一壶酒。
吕先生叫着楚先生,“楚兄,来来来,咱们喝两杯吧,压压惊。”
楚先生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迟疑一下还是坐过来,由吕先生斟满面前的酒杯。
其他客人都占了位子,有要酒的,有直接吃饼子喝稀粥的,也有想吃面条的。
王德宝与二林一起忙乎,招待着这批住客。
他在厨房里忙着,听到窗外有猫叫声,把头探出去一看,只见外面弄堂内站着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学生服,梳着短发,端庄娴静。她两手捧着一只猫。
王德宝一见那只猫就吓一跳,不由自主朝女孩喊:“喂,你是谁呀,怎么乱抓我的猫?”
“我是来找人的。”女生说道。
“你要找谁?”
“殷瑞,他在吗?”
王德宝心里猜测,这应该是女子师范学院的学生,而殷瑞是男学院的男生,女生找男生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他问:“你找殷瑞,为什么要抓我的猫?”
“这只猫在弄堂里睡觉,见到我来就朝我叫,我把它抱起来,它很乖的。”
“不要再抱它,快点放下它。”王德宝的声音有点急躁。
女生不解了,“喂,大叔,就算是你家的猫,我又不伤害它,只是抱一抱,有啥关系,你何必这么不快呢?”
王德宝还想发火,但忍住了,极力温和地问:“你说找殷瑞,那你又是谁呀?”
“我叫筱丹,是他的朋友。”
“朋友?你是女子师范学院的吧,他是男学院的,你们怎么会做朋友?是不是那个……”王德宝猜测着。
筱丹质问了,“老板,我说是朋友,你有什么可质疑的,我跟殷瑞不管是什么关系,好像都跟你无关吧。”
王德宝撇撇嘴,好一个尖牙利嘴的女学生。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鬼样,读了点书就不知天高地厚,个个傲得可以上天。
不过,想想以前那些读书人,也不见得个个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吧,有些作奸犯科的也挺恶的……
再想想那个殷瑞,这个小年轻好像不恶,反倒是挺机智,也挺有正气的……
王德宝只好歉意地扬了扬手,“筱姑娘,我店里出了些事,乱得很,我心情也不好,说话有点冲,还请多多包涵。”
筱丹把黑猫放在地上,黑猫噌地跳上窗台,王德宝不仅不让猫进来,反而劈手一把掌将猫打出去。
黑猫明显被打蒙了,落在筱丹脚边,它抬头仰视上方的窗子,看着探着头的主人,一定搞不懂主人为何打它。
随后它转过身,朝着弄堂深处快步逃去。
筱丹忙问:“王老板,这是你自己的猫,为什么打它呢?”
“你不知道吧,这畜牲,给我带来了很大麻烦,我真气死了。”王德宝恨恨地说。
“是偷吃你店里的鱼肉了吧?”筱丹猜道。
“要是只偷吃点鱼呀肉的算得了什么,猫难免会偷吃,我也决不会这么烦它的。”
“怎么,它到底犯了什么错,比偷吃还厉害?”
“主要是它夜里经常跑到客房里去捉老鼠。”
筱丹更不解了,“猫捉老鼠,说明这猫很有责任心,是只好猫,你怎么会怪它呀?难道你喜欢不捉老鼠的懒猫?”
王德宝唉声叹气,“别人总以为能抓老鼠就是好猫,我也不是希望它懒,但它随随便便在整个客房间跑来跑去,结果就引出大麻烦来了。”
“什么大麻烦?”
“现在有人怀疑我利用猫杀了人。”
筱丹听了很吃惊,“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听说悦进客栈里有住客死了,殷瑞正好住在这家客栈,我来打听打听,他情况怎么样?”
“那你放心,他没事,死的客人不是他。”
“我知道他活着,但好像,你这客栈因为死了个住客,巡捕署来查了吧,现在情况怎样?”
王德宝这才明白,殷瑞的这位女朋友为什么不直接去走正门,而是进弄堂来,是希望有人从窗子里探头时打听打听,而走正门,怕引起巡官的怀疑。
王德宝愁眉苦脸地说:“筱姑娘,事情很不妙哇,你的朋友殷瑞,被带到巡捕署去了。”
“是不是又有人怀疑他干了什么吧?”
“对,那个巡官认为是他杀了倪先生。”
“谁是倪先生?”
“就是我客栈里死了的那个客人。”
“是谁怀疑殷瑞杀了人?”
“就是那位顾巡官。”
“又是她!”筱丹脸上掠过一丝恼意。
其实刚才顾盼盼带着殷瑞上车时,筱丹正好在街边看到了,她不直接进客栈去问,而是跑进客栈左侧的弄堂,守着厨房的窗子,她是担心客栈堂屋里留有巡捕署的探子,自己进去询问殷瑞的事,有可能招来探子的注意。
她是知道悦进客栈老板的,只不过王德宝不认得她。巧的是正好弄堂内有只黑猫,当她捧起来时,王老板就从窗子里探头,正好给了她打听的机会。
现在听说殷瑞被顾盼盼带走,是因为殷瑞被人怀疑杀人,筱丹真是焦急。
她问王德宝,有什么证据证明殷瑞住店杀人?
王德宝做了个苦脸,压低声音说:“坏就坏在,殷瑞自己说话太随便了。”
“他说什么了?”
“是这样的,他呢被顾巡官怀疑跟倪先生的死亡案有关,但他自己呢,又向顾巡官指认别的嫌疑人,现在顾巡官把他带去巡捕署,是要听他的检举的。”
筱丹脑子里急速转几圈,她思忖,殷瑞受人冤枉,他一定是为了替自己开脱,才去检举别人的。
但要检举别人可不容易,如果无凭无据,信口开河,不仅不能替自己开脱,反而加重巡官对他的怀疑,到时证明他说谎,再要开脱就没用了。
殷瑞不会那么蠢吧,他即使要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不至于在没证据的情况下去咬别人。
何况面对的是顾盼盼,不是别的巡官。
顾盼盼在男学院发生喷水池死亡事件后,一口咬定杀人凶手是殷瑞,还把殷瑞带去关押审讯一番,殷瑞会不知道顾盼盼对他是什么态度?
殷瑞既然敢在顾盼盼面前检举别的嫌疑人,会不会他胸有成竹,真的知道是谁杀了那个倪先生?
筱丹试探地问:“老板,听你的意思,殷瑞不该去检举别人吧?”
王德宝迟疑了一下,摇着手,“我也不敢说他检举别人该不该,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做以前,最后好好权衡一下利弊,有利的事才做,不利的事还是别做了,殷瑞去举报别人,万一是失败的呢?那他会不会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是说,假如他的检举不实,自己反而更倒楣吧?”
“对呀,他要检举谁,非得检准了不可,万一有什么虚空,没检对,查实以后,不是他自己要罪加一等吗?”
筱丹也暗暗有些着急,殷瑞这么做,会不会一脚踩空,引火烧身?
平之路之死,米小蝶之死,他都受到了冤枉,但他并没有急着指认谁是真凶,而是下决心搞个水落石出。
在没掌握绝对证据前,他宁可忍着顾盼盼的各种冤,别人对他的各种批和恨,也不匆忙作什么检举。
这次是不是真拿到实证,足以让他有底气指认杀倪先生的是谁?
王德宝还想说几句,听到客人在喊上菜,他只好又忙于干活去了。
筱丹不放心,匆匆往巡捕署那里赶去。
其实她根本不可能进入巡捕署,岗哨不会放她进的,她只远远地看着巡捕署大院的门,焦虑地徘徊。
筱丹猜测着,殷瑞被顾盼盼带到巡捕署,他会怎么办呢?顾盼盼又会对他用什么招?
可是筱丹根本不知道,此时殷瑞还没被带进巡捕署呢。
那辆汽车是顾盼盼亲自开的,车上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另一个是殷瑞。
顾盼盼并没有把车直接开回巡捕署,而是往东开,一直出了城门,在一个相对僻静处停下了。
顾盼盼坐在驾驶位上,殷瑞坐在后排位。
车停下后,顾盼盼从驾驶室出来,钻进后排,坐到殷瑞旁边。但她没有立刻说话。
两人都沉默着,好像都想等对方先说,或者谁都不想说。
而殷瑞呢,脸上显着古怪的笑意。
顾盼盼紧挨他坐着,隔着制服,殷瑞能感觉得到顾盼盼身子的柔和。
毕竟她是个美女。
终于顾盼盼好像发现了殷瑞的表情,用胳膊肘碰碰他,质问:“你笑眯眯的,干啥呀,心里打什么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