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盼批评道:“是吃饭喝酒重要,还是住客的案子重要?悦进客栈都死了人,你还想着好吃好喝?”
“可倪先生自己死的,也不关咱们其他住客啥事,总不能让我们饿一天肚子吧。”
“你怎么敢断定他是自己死的?你有证据吗?”
“如果他不是自己死的,难道是别人让他死的?”
“现在有证据表明,他是被杀的。”
吕先生张大嘴巴,“真的被人杀死的,谁这么狠毒,在客栈里杀人呢?”
“现在不是正在找这个凶手吗,你自己说说看,会不会就是你?”
殷瑞心想顾盼盼也乱了方寸,看谁都像是凶手。
吕先生慌忙摇手,“不不,我怎么会杀人呢,我跟倪先生素昧平生,根本不认得,我何必要杀他?再说我就算想杀人,也力不从心。”
“看你长得像张飞,上阵打仗都可以,杀个人不是小菜一碟?”
“唉,长官你高看我了,我外表长得确实挺粗的,其实我身子是不壮的,我从小就一身的臭毛病,干不了粗活,如果能上得战场倒幸运了,大丈夫可以去建功立业,可惜无此底气,只能到处云游,聊慰平生而已。”
顾盼盼取笑:“看你长得像张飞,说话却像张生,文绉绉,看来你也读过几年书的吧?”
“不敢不敢,确实上过学,但才疏学浅,在长官面前不敢班门弄斧。”
“嗨,你还挺谦虚呀,夸你不得吧,咬文嚼字惯了,一套一套的。”
吕先生不好意思地搔搔头。
殷瑞却不动声色。
顾盼盼又问:“你一进来,我还没审,你就说他是自己死的,那你的依据是什么,就摆一摆,如果我认同你的证据,确定倪某是自己死的,那我马上宣布调查结束,你们就可以痛痛快快喝酒吃饭,但要是说不出什么来,那你的嫌疑可就不小了。”
吕先生怔了怔,无奈地叹息一声,“怎么说呢,我看倪风不会是被人所杀的,应该是自己犯急病而死的,不过,你让我拿出依据来,我可拿不出。”
殷瑞听到这里,记住了一个细节,心里暗暗欣喜,但不会有什么表示的。
现在要发表意见早着呢,且看顾盼盼会审出什么事,各位住客在她审问之下都有哪些表现。
顾盼盼对吕先生还是不满的,“既然拿不出实据,怎么敢声称倪某是自死呢,只作主观猜测可不行。”
然后顾盼盼问起吕先生在昨夜,有没有听到什么,特别是有没有见到那只猫。
一提到猫,吕先生就嗓门大了,直言确实有只猫,夜里会跑来抓老鼠,声音有点大搞得人都没法睡,他早就想向王老板提一提了,能不能别让这只猫来打扰啊。
“你看到的是一只什么样的猫,是全黑的,还是花的?”顾盼盼问。
“不是黑的,也不是花的。”
“那是什么?”
“全白的。”
“什么……全白?一只白猫?”
“对,就是一只白猫。”
这个回答似乎完全出乎顾盼盼意外,她又不由自主地瞟向殷瑞。
“吴先生石先生他们见到的是一只花猫,你却见到一只白猫,到底怎么回事?”
吕先生轻松地说:“客栈里有好几只猫,不会只是一只吧。”
“可是问过王老板,他说客栈里只养了一只黑猫。”
“那我可说不清了,反正我看到的是白猫。”吕先生坚持他的说法。
顾盼盼只好问殷瑞,你认为他的说法对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殷瑞赶紧摇手,“那我不敢作评判,是你顾巡官在问,吕先生在答,我不可以乱说的。”
顾盼盼似乎从殷瑞话里听出什么来,想了想,朝吕先生挥挥手,结束对吕先生的审问。
等吕先生出去,顾盼盼并不急于叫下一个住客进来,而是招手让殷瑞靠近点,低声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吕先生的回答,有不妥之处?”
殷瑞再次重申,这是你顾巡官在审,我可不能乱作参与,就算我有什么看法,也得等你把人全审完了,我才说一下。
顾盼盼就点名下一个,是楚先生了。
楚先生原本给殷瑞的形象是风度翩翩,头发梳得考究,长得也颇为儒雅,形象好极了。
不过自从巡捕署的人一到,这个风度不错的先生就是另一个样子,缩着脖子,尽力想减低身高,不使自己目标显眼,减低巡官对他的注意力。
而此刻他轮到了,进来时,脸上的表情挺不自在的,见到顾盼盼就露出讨好的笑,点头哈腰叫声顾巡官。
顾盼盼却不为所动,直截了当地问:“你姓楚对吧?”
“对对,敝人姓楚。”
“你是最后一个被唤进的,你先说说,为什么是你轮到最后一个而不是别人?”
楚先生明显一愣,完全被问住了。
他的眼珠飞快地转了转,点头哈腰说:“那我不清楚,我猜是顾巡官随机叫的,正好最后剩下的是我吧。”
“你的意思我不是有意把你留在最后的?”
“是的吧。”
“那你就错了,是我故意要把你留在最后一个审的。”
“审?啊对对,顾巡官是巡官,对任何人的询问都属于审。”
顾盼盼又瞟一眼殷瑞,嘴里嘀咕:“又一个咬文嚼字的先生。”
“不不,我不咬文嚼字,只是说话略有点儿书卷气吧。”楚先生不知道怎么来表达了。
顾盼盼突然脸一变,喝道:“姓楚的,老实招来,倪某之死,是否跟你有关?”
楚先生脸上出现一僵,好像完全没防备巡官突然抛出这一句,这一僵当然进入顾盼盼和殷瑞眼中。
马上楚先生晃起脑袋来,“倪先生的死,怎么会跟我有关呢?顾巡官说笑了吧。”
“没有说笑,我是在严肃地问你,你必须百分百地说实话。”
“但不知顾巡官说的有关系,是指哪方面的关系?”
“是你杀死了倪某!”
楚先生忽然振作起来,两只手居然反剪到身后,不再低眉垂眼,而是昂首挺胸了,声音也变得清晰明朗。
“敢问顾巡官,你怀疑我跟倪先生之死有关,是我杀了倪先生,请问你凭的是哪一些证据?”
“你不要来问我有什么证据,现在是我审问你。”
“可你不能凭白无故冤枉好人吧,总得有证据才行对吧。”
“证据肯定会有,现在就看你愿不愿自己坦白了。”
“没什么可坦白的,我楚啸龙行得正,做得端,心底无私,你让我坦白哪些?”
顾盼盼没料到缩头缩脑的楚先生傲起来,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她本想采用单刀直入的策略,以为可以打楚先生一个措手不及,直接打乱楚先生的防线。
假如楚先生真跟倪先生之死有关,一定会慌得一批,语无伦次,说不定立马就跪倒在地请求宽大了。
可楚先生根本不吃这一套,倒是反戈一击,你奈他何。
顾盼盼只好又看着殷瑞。
殷瑞抿嘴一笑,微微摇头。
顾盼盼定定神,又向楚先生问一大堆问题,无非是夜里睡觉有没有听到从倪先生房间传来的声响,有没有见过一只猫。
楚先生则对答如流,表情轻松,没有丝毫的迟缓被动。
顾盼盼站起来,把殷瑞叫进里面的厨房,低声问:
“这是最后一个了,你看看,到底哪一个才是嫌疑人?”
殷瑞也低声说:“嫌疑人肯定在这个客栈里,只是你问到现在,有没有问出点什么来,你一点没感觉出来?”
“感觉好像人人身上有嫌疑,但个个又回答得无破绽。”
“那还有什么办法,只好宣布他们全都不是嫌疑人。”
殷瑞这么一说,顾盼盼就警惕了,伸手推他一把:“你想得倒美,我要宣布全体住客都没有嫌疑,那不等于也放过你了吗?你也是住客之一呀。”
“你不放过我,那就只能放过真正的凶手。”
“如果你希望我放过你,那你快点提出有价值的建议来,除非你能指认,到底谁是杀死倪某的凶手,我们巡捕署才可能不再怀疑你。”
殷瑞趁机问:“那要是我指出了凶手,你是不是从此不再无缘无故地怀疑我了?”
“那要看实际情况,至少,客栈死人案,跟你无关了。”
殷瑞觉得,是时候了。
他做了一个手势,“你可以使用一个方式,让凶手自己浮出水来。”
“让凶手自己浮出来?什么方法?”
“现在结束审问,你带着人离去。”
“这算什么方法,我带着人离开就等于放弃客栈的调查,你让我们就这么糊里糊涂收兵,让这个案子归为意外事故,或挂起来成为悬案?”
殷瑞真想骂,你真笨,脑袋里装着牛尿吗。
“我的意思,可以采取欲擒故纵之计。”
“怎么个欲擒故纵法?”
“这里人多耳杂的,万一我说的让人听了去,人家提早防备,这个计策就不灵了。”
“那你说怎么办?”
“你把我带你们署里去吧。”
顾盼盼没想到殷瑞自己提出来了,她当即两手一拍:“好,看来你真有妙计,不然也不敢跟着我去署里,到了署里你敢不好好说,有的是家伙来侍候你。”
顾盼盼当即跑出去,对店堂里的人说,现在对各位的审问基本结束,经过本巡官的梳理,认为这个姓殷的小子身上嫌疑最大,本巡官要将他带去,作进一步调查,如果各位对姓殷的有什么看法,想检举的,欢迎及时举报。
然后一挥手,叫手下把殷瑞押走,她自己也上了汽车。
汽车远去,负责警戒的巡员们都撤走,一时间,刚才还显得森严的客栈,就显得空荡荡了。
店堂里的人似乎都没反应过来,大家面面相觑,好像都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结束了?
还是吕先生比较直,粗嗓子叫道:“好了好了,这批爷们走了,咱们大家可以放心吃饭了。”
大家似乎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一个人在一个凳上坐下来,两眼发直,似乎在回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