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瑞赶紧摇手:
“算了算,你跟我一样读书要靠家里接济,以前我们去太白酒店也顶多切半斤猪头肉,一盆花生米,十几个铜板而已,现在只有两个人,你倒大方了,真敢点大盘鸡。”
“其实你跟我想到一块了,你想吃大盘鸡,我也想啊,可我一个人是不敢点的,请你一起喝就敢了,反正以后你也会请我吃的,我们就满足一下好口福吧。”
结果真的点了一个大盘鸡,钟彬还点了一条红烧鲤鱼。
殷瑞心想你今天的慷慨超过你的底线了,太不可思议。
这两样在草堂酒馆是顶尖的菜,还有牛肉和煎蛋,像太白酒店会有蹄膀和鳜鱼,草堂酒馆菜太好是没人买的。
酒菜端上,钟彬说,只有这酒淡了点,要不叫小二去买一瓶尖烧来?
好家伙,黄酒都嫌淡,想来白的?
你小子今天劲头这么大,到底为什么呢,明明来了草堂酒馆,一坐在桌前就装起大款来了。
殷瑞说还是喝黄的就行了,酒劲儿低但安稳,喝白的喝高了麻烦。
两人干了两碗,钟彬说简直是喝开水,一点酒味也没有。
小二听到了就又上了一壶新的,比前一壶要浓一点,但也稍有酒味,因为草堂酒馆里的酒基本是卖给劳作的人当茶喝的。
酒过三巡,殷瑞说,你不会真为解馋才请我喝酒的吧,一定有什么事要跟我讲对吧。
钟彬一边嚼着鸡腿,一边点着头,“要向你请教一个问题。”
“别请教了,直接说吧,怎么你现在那么客气了。”
“因为这事太重要了,我都被搞得很蒙,也很害怕,你知道我为什么想喝白的吗,就是喝了酒胆子可以大一点,说起这事也不那么胆寒了。”
殷瑞似乎听出来,钟彬想谈哪件事了。
他故意装作没听出来,开玩笑地说:“有什么事能让你钟彬感觉胆寒,学院里认得你的人不是都称你钟大胆吗?”
这不是殷瑞胡诌的,确实钟彬有个绰号叫钟大胆。
钟彬脸上闪过一层难为情,“那是以前有部电影,里面有个人物被称作钟大胆,那人名叫钟宾,我跟他音同字不同,但同学们就把钟大胆的绰号给我按上了。”
“但这个称号也挺符合你的,你胆量确实不小的嘛。”
“我胆量一般吧,也不能说胆小如鼠,但也没那么强大,其实我看大家都差不多吧,谁会胆大到了不得的程度呢,都是平时看着还行,一旦遇上点什么事就可能缩手缩脚了。”
殷瑞就认真起来,问道:“那你想说的是哪件事?”
钟彬注意一下周围,店堂里除了他俩,也没第二桌人,客人都坐在外面桌前,店主和小二进进出出都在招待买酒解渴的人。
这也是钟彬有意选择进入店内喝酒的原因,反而店堂内人少,也就不受打扰,也避免被人听了去。
钟彬压低声音说:“这事其实跟你讲过了,就是西面树林里那个。”
殷瑞笑道:“怎么,还是那个老问题,到底遇上了什么吧。”
“我和陈克兢跟你讲过了,我们撞了那啥……”
“鬼?”
“嘘——,你小点声,先不要提这个字眼,咱们心知肚明就可以了,免得被人听了去,弄得人心惶惶的。”
“其实关于西面树林里,各种传说早就不少,你就算一声不吭,人们提到那里就挺不自然,你还顾虑会吓着别人?多余了。”
“你说得对,人们对那里早就有各种传言了,但其实人们听到的只是传说,如果你去作个调查,看看有没有人真在那里见过什么,肯定十个里九个都没见过,都是人传人,道听途说而已。”
“既然是道听途说,人们恐怕也习以为常了,抱着的是半信半疑的心态,所以你放心,就算咱们在这里大谈特谈,也没人真当回事,产生害怕的。”
钟彬却连连摇头:
“你错了,正因为人们对树林那里的传言有了解,不管是否真见过什么,反正因传言太真实,人们不信也信了,而我跟你谈的这事,又偏偏是真实的,让人听了去,那还了得,人家非要打听清楚不可,那我是对他们说呢,还是不说?”
殷瑞知道,钟彬说这一番,听起来貌似有理,其实只不过在标榜他要说的情况很重要,以引起殷瑞的重视,不要当成酒中谈资随便说的。
“好好,那咱们谨慎点,尽量不要提那个字眼,也不提什么树林不树林,就以那里代替吧。”
“这才对,我要跟你讲的就是那里的事,我和陈克兢跟你提过了,但这事,并没有完,我们一直像个饭团卡在喉咙里,吞么吞不下,吐么吐不掉,挺不舒服。”
“陈克兢也是这样?”
“当然,我们都这样。”
殷瑞又讥讽:“你被叫成钟大胆是因为电影里有个人物叫钟大胆,而陈克兢呢,他的绰号你不是不知道。”
“他被叫成陈枝山。”
“听听吧,枝山,那是谁呀,祝枝山,民间说法枝山先生是第二个诸葛亮,一肚子奇计,惯于精算,料事如神,难道他对这事也感觉害怕?”
钟彬马上撇撇嘴,“什么陈枝山,你太抬举他了吧,那个枝山二字并不是枝山,据我所知,人家叫他陈枝山,是指陈智三,说他的智力像三岁小孩一样,却又自作聪明。”
殷瑞听得笑出声,没想到钟彬在背后这么评价陈克兢的。
但殷瑞不会附和的,因为他对钟彬不完全信任,要谨防钟彬在说虚话,故意埋汰陈克兢,引起殷瑞的共鸣,取得殷瑞的信赖。
如果殷瑞以为钟彬跟陈克兢的关系没那么好,也许就上了钟彬的钩,钟彬就要这效果,让你以为可以对他说掏心窝子的真话。
所以殷瑞只是扑嗤笑了笑,并没有表示什么。
钟彬端起酒碗猛喝一口说:
“你是不是平时把陈克兢当成什么胆量巨大的豪杰了?其实他的胆量比我还小,跟你呢,简直没法比,在你面前,他就是个芝麻,而你是西瓜。”
殷瑞赶紧摇头:
“哎,你怎么会说我是西瓜,他是芝麻呢,应该掉过来才对吧,你们是西瓜,我才是芝麻,现在咱们的地位相差太大,你也不用说得那么客气。”
“好吧,也许我的比喻有点夸张,但确实是真话,这次在西面树林那里,我们撞了那个……东西,你猜怎么的,陈克兢都要吓成神经病了。”
“你又夸大其辞了吧,上次在宿舍里,你们倒确实跟我提了提,我还以为你们是说笑的,也没当回事,现在你又来说啥,陈克兢都被吓出神经病,肯定言过其实。”
“你不相信?”
“不相信。”
“嘿,也怪不得你,就因为一直以来,陈克兢呈现给别人的就一副机智有力的形象,谁也不会真正去了解他的内心,不知道他是有两面性的,他人前表现得很能,其实心里虚得很。”
殷瑞问:“可平时,你不是总爱听他的吗,我以为你对他是言听计从的,你也相当佩服他。”
钟彬居然承认了,呲呲牙说:
“那倒是的,从我们进学院同住一个宿舍,我就挺崇拜他,把他看成四人中最了不起的人物,老实说,我们四个人,脾气是平之路最猛,他对人对事看不顺眼就会骂出来,你还记得他都骂过教管长吧?”
的确,平之路性格火爆,经常跟老师顶嘴。
一般来说学生人人都怕教管长,只有平之路骂过巩大肃,换了别人给十个胆也不敢。
钟彬接着说:“我和你还有陈克兢都是怕平之路的,但是呢,在内心里,我最欣赏陈克兢,我觉得他是不露声色的好汉,不会像平之路那么凶悍,倒是很有肚才,深藏不露,是个高人。”
“所以你怎么又把他说得那么不堪呢,去了一趟西面……那里,就变得神经兮兮?”
“我没说完呢,我对他崇拜,那是以前,自从去过那里,我算真正认识他的真面目,这家伙,其实经不得吓的,他被吓成这样,完全出乎我意外。”
“可我没觉得他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仍会在我面前摆威风,正气昂然的嘛。”
“现在你叫他摆,他也摆不了,你这几天请假了不在宿舍睡,你不知道他夜里是什么状态了,睡觉都拿被子蒙着头,半夜会突然惊叫,嘴里又叫又嚷的。”
“叫嚷什么?”
“不要来抓我,不要抓我呀……”
殷瑞也惊奇了,“他做噩梦了,还梦得那么厉害?以前从没听他发过魇的。”
钟彬将啃了一半的鸡腿放下,油腻腻的手爪挥动着,“有时还会跳起身,两只手就这样,舞啊舞的,好像真有东西来抓他了。”
“你也被他惊醒了吧?”
“可不是,我睡得好好的被他尖叫惊醒,看到他张牙舞爪的样子,实在是不知所措,起初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搞恶作剧,就问他是不是存心不让我好好睡?可是他跳到我床里来,躲到我身后,有时就钻在我被子里,簌簌发抖。”
“会不会他真是恶作剧,玩儿呀?”殷瑞问。
钟彬连连摇头,“肯定不是,他躲在我身后时,我碰上他的手,妈呀,吓得我也全身僵了。他的手冰冰凉,我就像碰上了冰一样。”
“他夜里离开被窝,有点着凉吧?”
“怎么可能,现在是夏季,其实根本不需要盖被子,只是凌晨的时候会有点凉意,但也最多用被子的角盖一下肚皮防止腹泻,不少人睡觉只有席子没有被子,男的光个膀子也不会着凉,再说他手的凉不是一般般的,而是冰凉冰凉,我感觉就像碰到死人手了。”
“真有那么凉?就算冬季,也不至那么凉吧,你没有言过其实呀?”
“没有,我说的就是事实。”
“这种状况发生几次了?”
“唉,从你离开宿舍,几乎每晚都要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