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先生今天却没心情斗嘴,推阿奎一把,“行了行了,我是有急事要回去办,既然跟你是同路,那你顺带把我捎上吧。”
阿圭马上明白了。“是不是,你小子没钱,要让我雇车白捎你?”
“嗯嗯,对,就是这么回事。”钟先生也不隐瞒。
“嚯,你倒是挺坦率呀。可我告诉你,我也是因为有急事才临时决定回去一趟,我那边工地上还没发银,我是向人借了四两纹银……”
“四两银子雇个车够了。喂,你还磨蹭啥呀。”钟先生皱着眉头催,“你再拖拉,马车都雇不到,你还想不想回去?”
“你懂个屁,”阿圭火冒三丈,朝着钟先生呲牙咧嘴,就像小时候一样不服气,“我们是临时现雇现乘,你以为马车店的老板娘是你相好,会给你留着一辆?早雇光了。现在那些多余的马车,都在贩子手里攥着,他们每辆要加一两银子,四两银了够不够,是他们说了算。”
钟先生一拍脑门,暗怪自己急事面前智商降低,可不是,现在到马车店去雇车,不挨白眼才怪,人家的马车都是预雇的,基本都是隔夜就预订,雇不出去的都通过潜规则到了贩子手里。
贩子可恶,可现在又不得不跟他们打交道。钟先生决定去试试,看能不能遇上个好心点的贩子,四两银子过关。
钟先生和阿圭走进马车店。先向马车店伙计打听有没有余车,当然挨了抢白,说这时候来雇车,只能异想天开了。
他们装着失望的样子,在大堂里徘徊,一边对着墙上挂的黑板指指点点。
不一会儿,身后就有人咳嗽一下。他们回头,一个胖大个儿站在后面。
“两位,是不是没有雇到车?”胖大个细声柔语。这当然是装逼出来的温和,让你觉得他人品可靠。
“是啊,我们有急事,要临时回一趟老家。可是马车店的车都预订光了。”阿圭回答。
“你们要几辆?”胖大个问。
他们异口同声,“怎么,你手里有车?”
“多的没有,正好有一辆。”
“那太好了。多少钱一雇?”
“一天五两。”
果然要加一两。
他们跟胖大个讨价还价。可这小子一下子不耐烦,马上露出山匪般的眼神,叱咤道,“你们懂不懂规矩?不懂就别想雇车。我不愁没人要,一会可能多加二两,也会有人抢呢。”说着掉头就要走。
阿圭张张嘴想叫住他,钟先生连忙给阿圭使个眼色。
钟先生是认为胖大个是欲擒故纵,咱不能显出猴急来,而是先要冷处理一下。
谁知胖大个并不迟疑,一扭身就钻进人缝里去了。等他们再想找他时,哪还有他的影子。
阿圭脸色很不好看了,埋怨钟先生的迟疑坏了事,本来可以雇到车了,现在弄得都走不成。
钟先生被阿圭的话惹火了,一挥手说:“好吧,你走你的吧,我自己想办法。”
其实这是气话,钟先生有屁办法,只是嘴硬而已。
钟先生一扭身,正好与一个人撞上。
刚想骂一句长不长眼,一抬头,吃了一惊,面前站着的这个人,似曾相识。
猛然想起,正是在弄堂内出现过的那个人。
没错,这双曾在跟钟先生擦肩而过时瞟了他一下的眼睛,透着一种寻常人不具备的犀利和深邃,虽然此人衣着平常,个子也精瘦干巴,似乎有点营养不良,但整个人的气势明显与众不同,平凡中蕴含一种充沛的能量。
钟先生混迹江湖多年,已经学会了观人识相,深知这一类人可能是边缘人,但天赋异禀,一定身怀某些奇异才能。
但这都是瞬间的念头。钟先生没有骂出声,赶紧想从他侧面拐过去。
没料到此人开口了,对钟先生说:“车我已经雇到了。”
声音很自然,就像他们是一家人。
钟先生一愣,呆住了。什么意思嘛?
此人把右手在钟先生面前伸开,手心里躺着一张车票。
雇车也是要车票的,证明已经付了钱。
阿圭挤了过来,有点泄气地望着那人问:“你也有票?可你要六两,咱用不起。”阿圭把此人也当成了贩子。
那人摇摇手:“我不是贩,是从刚才那个胖子手里买的票,咱们一起赶车走吧。”
“可是,你……我们……”阿圭目瞪口呆了,有这样好的人吗?
钟先生霎时如醍醐贯顶,一拍阿圭的胳膊说:“快把银子拿出来,给这位老兄吧。”他的意思是,这位老兄知道我们只有四两银子,肯定是想帮我们一把。
为什么要帮我们?这个暂时不需弄清,关键是,我们得赶紧雇到一辆车。
阿圭也心有灵犀,急忙往兜里掏钱,然而他突然脸色大变,脱口惊呼:“糟了,我的银子……丢了。”
“什么?”钟先生顿时咆哮起来,“你太混了,怎么这么不小心,中扒手了吧?”
“肯定中扒手了。”阿圭拉出上衣口袋,袋底赫然破了一个洞,明显是被刀尖给划出来的。
阿圭跳着脚大骂。但大厅里人声鼎沸,除了就近有人幸灾乐祸地望着他,没有人给与更多关注,似乎在大车店被扒手割了口袋摸了银子是天经地义的。
钟先生急得头上冒烟,气冲冲数落阿圭:“这下好了,有人便宜点给咱们雇车,咱也用不成了。你怎么这么不当心……”
阿圭更怒了,吼道:“这不是你的钱,关你屁事呀。你身上一文都没有,当然没有贼惦记你。”
“好了好了,”那人开口劝慰,声音亲切,“票在我这里了,就算你丢了钱,咱也能走得了。咱们先在院子外等着吧。”
阿圭张了张嘴,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钟先生向阿圭使个眼色,意思是我们就听这位老兄的,他既然把一切看在眼里,还怂恿我们坐车,那我们何不顺手推舟,先上了车再说。
他总不会中途因我们没钱还他,把我们推下来吧。
“师傅,您……您是……”阿圭总有点不放心,向那人发问。
那人微微一笑,自我介绍道:“我姓古,肯定比你俩大几岁,你们叫我古大哥吧。”
阿圭就叫了一声古大哥。又问他是哪里人,为什么要这样帮我们?
古大哥说:“这些事,我会跟你们好好说的。不过现在先别问这些,到时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我们三人终于坐上马车。轮流赶车。
一路上,他们都没有什么话说,钟先生和阿圭是因为有个第三者在旁,不知该说什么,而古大哥明显也不想多说话。三个人就都闭眼打盹。
中途停了一下,古大哥要去路边方便一下。阿圭趁机悄悄问钟先生:“阿良,你觉得古大哥是怎么回事?”
钟先生装得毫不在意,做了个鬼脸:“你放心,咱是两个爷们,他总不可能想拐卖我们吧。”
“可我总觉着,他有什么企图。”阿圭不放心。
钟先生摆摆手,叫阿圭不要多言。
其实钟先生早料到此人来历古怪,不同寻常,听他口气明显是有什么内幕,只是时机未到,不便向他们透露。
既然这样,钟先生和阿圭就别急着搞清他的真实面目,留待慢慢观察吧。
他,究竟是敌是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