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剩下那个瘦子。
他一看不妙,拔腿就跑。
那个白色的球状物显得很从容,直到瘦子跑出去一段路,才慢悠悠地向那个方向滚去。
钟先生正想也跟上去,感觉有人拍了拍他的肩。回头一看是古大哥。
古大哥轻声耳语:“别着急,等一等吧。”于是他们等在原地。
不一会儿,不远处的黑暗处,传来杀猪般的嚎叫:“快来人哪,救救我,救救我……”
瘦子的惨叫没持续几声,就戛然而止。
周围恢复了平静,仿佛刚刚那番乱哄哄的喧闹根本没有发生。
按照距离,这里离村里的人家也就两里远,肯定会有人听到这边的动静。
但没有人闻讯过来,估计大伙都忌惮这帮凶神恶煞的打手。
“走,我们过去瞧瞧。”古大哥又拍拍钟先生的肩。
他们向瘦子跑的方向走过去。
半里路外,正是那条溪流。在中心地带,有一口不大的积水潭,水势缓慢,正好映出天上的弯月。
借着这点光,钟先生赫然发现,水面上扑着一个人。
这个现象太奇怪了,因为人一旦入水,就会浸在水中,即使不沉下去,至少也是半浮半沉,但这个人竟然趴在水面,就像趴在一面大镜子上,并没有陷在水里。
乍一看,似乎水面上憩着一只巨大的水黾。
钟先生目瞪口呆,想不通这人怎么会有这么大浮力,明明是个人啊。
就问古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古大哥故作糊涂地说:“我猜,是他自己想跳水的,其实这水下面有礁石,把他肚皮顶着了吧。”
钟先生从小就在这里长大,无数次在这个水潭里洗过澡,哪会不了解水底情形呢。他说水里根本没礁石啊。
古大哥咂着嘴,嗯了一声说:“这我就不明白了,反正他就这么趴着呢。”转而又劝道,“你不是说,要让他们吃点苦头吗?这不,他们已经吃到了。”
钟先生明白,古大哥让他别计较这些细节了。他又想起了那条狗,忙问道:“那条白狗呢?”
“喏,不在那边吗?”古大哥朝水潭对面一指。
钟先生仔细一望,果然水潭对面有一团白色的影子,现在又隐约成了狗的形状。
“它是……狗吗?”他不知该怎么来称呼它。
“你可以叫它狗儿。”古大哥显得漫不经心。
“那,这条狗,是从哪里来的?我不记得你带着狗啊。”
的确,古大哥是跟钟先生和阿圭从城里来的,从上火车到下车,没见他身边跟着狗。怎么到了这里,会突然出现一条狗。
而且根据刚才的情况来看,这狗并不正常,似乎还会变大变小,更诡异的是它还能变形,成为一个圆圆的球,甚至只化成一道白色的光。
难道这是……鬼灵?
钟先生想到了我爷爷,忍不住打了个颤。
古大哥似乎明白他的心情,竟然坦率地承认了:“没错,它是狗,却不是真正的狗,它是一条死狗变的。”
钟先生惊悚万分,“啊……狗死了,也会变鬼?”
“动物也是生命,它们死后当然也像人一样,可以变成鬼的。”
钟先生有点糊涂,“那这个狗鬼,它是怎么来的?它一直跟着你吗?”
“对,它一直跟着我。也可以说,是我一直带着它。”
“那你怎么带它的?装在口袋里?”
钟先生相信无论什么鬼,都是可以无形的,但它们必定是一种存在,需要某种寄附。不然就像羽毛一样四处飘荡。
古大哥把手伸进衣襟里,从里面掏出一样东西来,放到地上,对钟先生说:“这就是我装它的宝贝。”
随即古大哥对着水潭对岸轻唤一声:“狗儿,回窝吧。”
霎那间,对面那个白色的狗形状又倏地一下化成白光,隔着水潭凌空飞来,直接就钻进古大哥放在地上的东西去了。
而这只是一眨眼的事。
钟先生想弯腰看个明白,但古大哥已经抓在手里,塞进衣襟。
“那是什么宝贝?”钟先生吃惊地问:
“是一个罐子。”
“啥样的罐子?”
“我叫做灵罐。”
古大哥却并不想多谈下去。他话锋一转说:“对了,阿圭回家去,应该做好饭了吧?你这里也收拾了这帮人,咱们可以去阿圭家吃晚饭了吧?”
钟先生这才感到胃里一阵空空,饥饿汹涌而来。但他还是急不可待,想马上进入工地。
因为,他要尽快找到爷爷的坟。
千里奔波,这是他此来的唯一目的。
但古大哥却劝他道:“先去吃饭吧,阿圭也是要进工地的,你难道不约他一块进吗?”
钟先生一想也对,虽然他和阿圭要找的坟各不相同,但他们应该算搭档了,他们要面对的事,决非仅仅跑到现场看一眼那么简单,还有更大的斗争等着他们,所以必须紧密合作,商量行事。
钟先生和古大哥回村,进了阿圭家。
阿圭娘一见钟先生,先是百感交集,老泪纵横,意思是他这个苦命孩子一别经年,村里老一代都念念在心,毕竟你是咱村里的孩子呀,16岁就一个人出去闯荡,多不容易。
钟先生的鼻子也酸了,叫了一声伯母,就呜呜咽咽抽泣,惹得阿圭也直抹眼泪,连古大哥也在一边连声叹息。
钟先生想想自己确实是个苦命人,四海为家。而这次是因为爷爷的坟被人扒掉了才不得不回村,他对那个要造园林的钟潜元恨得要命。
匆匆吃了点饭,他们三人又要去工地。
阿圭娘很不放心,连声劝他们别去,那个工头雇了一群人,整天整夜守着,就为了不让村里人接近。
这些人个个都是痞仔,打起架来不要命,村里人都不敢去招惹他们,虽然没有一户人家拿到卖地的钱,但都在忍气吞声。
阿圭大叫:“别人怕他们,我才不怕。老子就不信这个邪……”
钟先生一想他白天那个熊样,这回在老娘面前又扮起勇士来了,差点笑出声。
“还有阿良,你也不怕,对吗?”阿圭对着钟先生问。
钟先生连忙点点头,响应他的勇敢:“对对,我也不怕,我们都不怕。”然后钟先生宽慰阿圭娘,“伯母,我们只是去工地看看,也许他们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钟先生和阿圭走出他家。古大哥跟在后面。
走了一段路,钟先生才回过头问古大哥:“现在我们怎么做?”
其实钟先生已经在心里确定,古大哥是他们的老大,尽管自己和阿圭还没搞清他的身份,但钟先生知道自己和阿圭的行动,必须有古大哥的指点。
那个神秘的灵罐,让钟先生看到了额外的力量。
古大哥非常人也。
古大哥从容地说:“你们不是要看坟吗?现在,该是收尸骨的时候了。”
一听尸骨两字,阿圭就哭了起来。钟先生也控制不住泪奔。
只听古大哥一声吆喝:“走。”抢先在前面走起来。
快接近工地时,钟先生又想到了那个瘦子,忙问古大哥,这个瘦子现在怎么样,会不会死掉?
古大哥漫不经心地说了两个字:“不会。”
他们来到出口处的简易房边,依稀听得里面传出呻吟声。但已经没有人把守在外面了。想象他们一个个鼻子受伤,那样子还是挺悲惨,但谁叫他们为虎作伥,替无良开发商卖命呢?
当钟先生他们无阻无拦穿过出口,进入工地时,钟先生不能不感激古大哥,如果不是他,依我一人之力对阵那六个亡命之徒,根本就是一种不自量力的冒险,也许此刻我流着血,跑得远远的了。而古大哥一助阵,竟是用神奇的手法,轻而易举打败了我的敌人。那个灵罐,太厉害了。
工地上一片朦胧。月色下,只有蟋蟀和田鸡在叫着,合成一片浅吟低唱,使翻垦过的坟地更加荒凉空旷。
钟先生和阿圭胡乱转着,终于意识到,在月光下寻找长辈的坟,根本不可能。
“阿良,你能辨别,你爷爷的坟在哪个地方吗?”阿圭焦急地问着。
钟先生也在晕头转向,十年前他离开村子时,曾来爷爷的坟头告别,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爷爷的坟,方向和位置当然记得清清楚楚。
可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被犁过,有些人家的坟已经迁走,没迁走的被犁平,整块地成了平整的广场,就算在白天也不可能找准原来的位置,何况现在是深夜。
钟先生愤怒地骂了一句:“妈X的,他们太缺德了,我找不到我爷爷的坟在哪里了。”
“我也找不到我爹的坟在哪块。”阿圭也是又气又急。
忽然,古大哥说话了,声音很低沉,“我有办法。不过,不知你们怕不怕?”
钟先生一愣,没吭声。
阿圭却催问:“古大哥,你有啥办法?我们又会怕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