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的一整个下午,那种幽冷的氛围似乎都未曾消散过,始终于空气中沉淀,开窗吹不出去,痛哭流不走,像是干涸在了心底,永永远远的沉睡下去。
一整个下午洛齐盾都陪在阿昼身边,听着阿昼近乎于绝望的倾诉,哭累了,也就睡在了洛齐盾的臂弯里,短暂的遗忘现实中的苦闷。
如果可以的话,洛齐盾真的希望她能够多睡一会,直到他帮这个忧伤的孩子完成了所有事再醒来也好啊。那样你就只会明媚的笑了。
“我不喜欢看你忧伤的面容,我会伤心的,我不允许,你知道吗……阿昼。”
洛齐盾把自己的额头贴向阿昼的额头,不易察觉的水滴在床单晕染开来。
作为洛齐盾的最好的同事,也作为八年前一起共患难的战友。霜天毅然决然的把洛齐盾推去了照顾阿昼,自己负责起了全部调查事物。
莉莉娅因为洛齐盾的相救自是心怀感激的,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也就留下了一同展开对阿维夫的寻找。
霜天坐在圆盘桌的一角,显得分外孤寂,因为大家都见将他默认成上司,所以都坐在俩侧,特意给他空出一大块地方。
霜天轻咳一声,展开了这场寻亲行动。
“莉莉娅熟悉城内事物,还在城中具有一定的声望,所以负责城内的查找。夜霖跟着一起,时间不等人调动军队也在所不惜。”
霜天摊开掌心,施展魔力将一个索尔城版图凝结在桌面,随后像是个指挥作战的大将军一般开始了指挥。
“主要查找范围为,魔物交易场所,魔兽奴隶市场以及各种交易经营场所。”
莉莉娅挺起胸脯行了军礼,因为以她的性格,答应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别说是调动军队了,必要时刻让她厚着脸皮到伊利身边卖萌撒娇都是可以考虑的。
但夜霖却有了疑问,身为翼魔的她总是对任何事都显得敏感,她觉得这项决定具有很大的漏洞。
“可是,调动军队的话,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夜霖的疑问不无道理,在霜天看来也确实具有一定的依据,不过他的决定向来都是很严谨的,不会出现这么简单的纰漏。
他之所以敢信誓旦旦的说调兵,是因为幻境还欠着夜霖人情,霜天想借兵应该不难。
剩下的人,夕暮由于熟悉城外环境和霜天负责到城外搜查了,白梨又被派回到了孤夜森林,看看能不能从那里打探到阿维夫的下落。
霜天看了看上锁的房门,不准备给洛齐盾安排任务了,现在这种时刻,陪伴阿昼应该就是他最大的任务了。
下午的阳光已经将阿昼熟睡的脸庞涂上了半边金黄,另外半边仍然是厚重的深影,紧促的眉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牙齿紧紧相拥。
阿昼拉着父亲苍老的手掌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村庄,围满村庄的稻田香草的清香飘起细微的香气萦绕着。
阿昼脸上是明显的弧度,一直走到了家门口,才发现自己的母亲早就吊死在了门前的歪脖子树,空洞的眼窝漏出干涸的泪,脖子拉长,恐怖而骇人。
眼神突然陷入惊恐,一道道华丽的梦吱呀吱呀的破碎,猛然回头是满脸鲜血,千疮百孔的狼魔。刚刚还景色怡人的村落已经弥漫上了战火,那些金黄的麦田毁了,那些绿色满园的草地,焚了。
只剩下无尽的烈火像是一条火蛇在村庄横冲直闯,瀑布冲入村庄,是鲜艳的红色。
眼见阿昼身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呼吸粗犷的快要断掉,不一会汗水就把衣襟粘连在了身上,洛齐盾慌忙对着阿昼的脑门注入了一道安神魔法,阿昼才缓缓平息下来,呼吸也逐渐步入正常。
洛齐盾小心翼翼的用手巾帮阿昼擦着汗,眼底的泪水把视线模糊的像是一面布满水雾的镜子。
握着阿昼的手,只感觉那些酸楚的情感全部蓄满在了心脏,快要炸掉。
“阿昼,你一定要坚强起来啊,你就是哥哥的福星,哥哥八年都没寻到的亲人全都让你找到了。你既然救赎了同病相怜的哥哥,也请你坚持住吧,一定会有重逢的那一天的。”
洛齐盾给阿昼擦拭干净汗水后帮忙盖了一张薄薄的毯子。窗外的金黄已经从渲染一半变成全部渲染,在安神魔法的支持下阿昼至少能睡到明天。
想来时间应该快到学校放学了,洛齐盾这么想着,换好衣服出去了。
校园附近的积雪被堆成了好几堆,渐次着被温暖融化,八年的凄苦也像是那些积雪,一点点消融开去。
洛齐盾因为背面正好迎着夕阳,影子被拉的很长。
在幻境和伊利有说有笑的谈话中,洛齐盾被残光映射出光芒的消瘦脸庞已经被暖意填满,不过那深邃的眼瞳却像是蕴藏着无数的情感。
“宁雪……”
听闻呼唤,幻境先是一愣,但随即眼眶就深深的红了下去,整个人绷直在了原地。
伊利看到突然这幅模样的幻境,轻轻的发声询问。
”镜,怎么了?”
假如把一段往事埋葬在沉重的泥土下,待许多年后再打开,会觉得倍感温馨,甚至如同回到了那些年华之中。
可如果年华丧失了部分碎片,丢失了那些温馨的地方,剩下的,往往不容乐观。
幻境继续咬着唇站在原地,小小的影子纹丝不动,坚定的眼神却泛起了泪花。
洛齐盾继续朝着幻境靠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但那都只是脑海中的排练,如今真的重逢,愧疚也不由得袭来。
“宁雪,这八年来,我对不住你。”
洛齐盾将幻境揽在怀里,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幸福,喜悦,愧疚,难过,所有的情感像是被打乱了秩序般,割据了大脑的每一份位置。
幻境一把推开洛齐盾,洛齐盾似乎是没有料到,摔在地上脸上满是茫然。
随即就是幻境愤怒的表情。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的这个名字!回答我!”
洛齐盾被幻境抓住衣领,那双柔顺睫毛下是因为愤怒化作了出鞘的弯刀,撑大的眼球,血丝也密集而来。
伊利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准备上前阻拦,结果幻境竟然毫不客气的甩开了自己的手。
无情的和当初那个乖巧腹黑女孩显得相差甚远。
洛齐盾仍然抽泣着,即使被记恨也无所谓,只要见到了就足够了,知道她是谁,就可以用余生来弥补当年粗心犯下的错了。
“我是你的父亲……”
幻境突然脚腕一软瘫坐在地上,嘴里始终念叨着我不信,不是你,不可能。
“你的后背上有块胎记,你的后脖颈下三寸有颗小黑痣,你小时候最喜欢的玩具是我送你的木鸟……”
幻境双手粗暴的抓着头发,仍然不准备相信,这一切实在来的太突然,幻境根本无法接受。
洛齐盾把幻境的双手放下,从怀中掏出了那个木鸟,但幻境却对那个玩具充满了反感,用力一挥手将木鸟打飞出去,随后在石头上磕坏了。
磕坏的不只是这个玩具,更像是那些仓促的年华。零零散散的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