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齐盾跪在地上伸手捡起被磕坏的木鸟,阴郁的目光显得颓废,沉默了言语。
幻境用小小的手捡起一块石头,用尽力量甩了出去,砸到洛齐盾头上,于是他的头发一缕一缕的滴出血,柔软的黑发粘连在伤口。
幻境又准备扔去第二颗,但手腕处却已经传来了束缚感的痛觉。
抬起头,是伊利严厉的目光。
伊利正准备用严厉的口吻训斥幻境的不懂事。但随后幻境对洛齐盾喊出的话却让他闭上了嘴。
“你来做什么,我问你来做什么!当初抛弃了我,如今为什么还要来打扰我!”
伊利抢下幻境手中的石头扔在地上,幻境仍然是一副不死不休的态度,眼前的至亲之人,竟成了至恨的人。
刚刚下班的浩北月与莫雪上前帮伊利一块拽住幻境才没能让她继续对洛齐盾发动“进攻”。
但那些锋利的话语却从来不逊色于什么斧钺钩叉。
伊利都不知道幻境这个平常都让自己抱着走路的小女孩哪来的那么大力气,更不敢猜测她和眼前的男人竟然发生过什么。不过避免幻境冲动,现在压住她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镜,听话,听话,什么事先说开,什么事你跟我说,别那么冲动,听……听娘的话啊……”
看着幻境暴走疯狂的模样,伊利只感觉喉咙处发出了细微的哽咽,到最后竟然成了没出息的啜泣。
幻境被莫雪拿圣光连锁锁住,身体倾倒在地上,力气已经用尽,于是就用牙齿咬,牙龈渗出血也不准备放开。
洛奇盾将木鸟的碎片一块一块的拾到手里,脸色仍旧低沉。
那些埋葬在心底的回忆,如同森林里死水般沉寂,沉睡的毫无波澜像是永远不会有生机,某一天,突然被一种情感所打破,荡漾开涟漪。
于是所有的回忆就全都引上心头,占据了一切。
记忆的碎片一片一片拼凑,从无数细枝末节变成了一副完整的过往。
镜头中的年轻男人,面容消瘦而年轻。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女孩抚摸着银蓝色的柔顺短发。
乖巧的女孩安详的躺在男人怀里,星辰般的眼眸像是广袤无垠的大海,与自己的脸颊形成了不协调的对比。
娇嫩的手中把玩着精致雕刻的木鸟。
洛齐盾看着女儿因为玩着自己制作的玩具而漏出甜美的笑容,在心里浇灌下甜腻的蜂蜜,泛起慈爱的笑颜。
“爸爸做的木鸟好好看。”
“那是肯定的,幸亏爸爸是将军,如果做木匠的话,那些同行可能都要失业咯。”
镜头缓缓延伸着,刚刚柔美的场景与光晕全部破碎开去,记忆的拼图流失掉了。
剩余的漆黑碎片重新组织,新的镜头阴雨绵绵,电闪雷鸣。
奴隶囚车上的黑布被风刮走,飘在风里发出剧烈的声响,雷电破鸣落下震的耳膜发痛。
女孩用力握着手中的木鸟,大雨放肆的洗礼。
温热的液体从脸庞划过,和那些冰凉的雨水显得格格不入。
“骗子……”
女孩将木鸟从中间折成俩段,再也不对曾经的一切抱有希望,也对那个心心念念的人抱有了失望。
幻境从纷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牙齿已经逐渐放松了下来。
“对不起……当年我没有抛弃你,真的,我只是去找你的妈妈去了,回来你就不见了。”
洛齐盾嗓音变得沙哑,像是泪水倒灌在了喉咙,让话语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知道现在解释这些也没什么意义了,不过请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让爸爸补偿你,用余生来赎罪,好吗?”
幻境背后突然展开的紫黑双翼将圣光枷锁扯碎。
幻境咬住嘴唇,唇的色彩鲜艳夺目,落日的余晖照的红嫩。
过了俩分钟,才缓缓松开,似乎是放开了杀掉洛齐盾的想法,也似乎只是一句考验性的问题,可能稍有回答错误,幻境还是会下手。
“好,你既然说当年是为了找我母亲去了,那好,我母亲呢?”幻境说着,手放到身后暗自汇聚魔力。
洛齐盾像是又燃起了希望,擦干净湿漉漉的脸和阴郁的颓废。
“你妈妈我找到了,我已经找到了,虽然她现在还没有苏醒,但是我很快就会让她苏醒的,相信我。”
幻境望着眼前这个亲生父亲,只感觉那张面容熟悉而模糊,当年自己的丢失似乎不怪他。但是那些个黑夜哭诉的日子,那些个沦落为奴喊着父亲名字无人应答的日子,被当初牲畜一样贩卖的日子,因为脏臭上层贵族甚至屑于成为自己的奴隶。那些黑暗的日子里,如果没有遇到伊利,又要持续多久?
现在这个男人回来了,自诩是亲生父亲,但是幻境却不知道要不要和他相认,即便这一切都不是因为他,但是那些个凄苦的喊着爸爸救我的日子,你在哪?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你又出来了,又有什么意义……
幻境摇摇头转过身挽过伊利的手,刚刚近乎于崩溃的情绪吸了吸鼻涕,又迅速调整了回来。
“伊利,现在她是我的母亲。我曾经也有个父亲,不过他死了,死在八年前。”
幻境像是宣战似得,把八年来所有压抑的委屈全都释放出来了。
洛齐盾刚刚扬起的笑容,弧度还未完全展开,又低沉下落了回去。
回归那些密集的黑夜,葬送所有美好的情绪。一曲曲阴暗的亡魂曲,把周围重新渲染上了灰色。
幻境拉着伊利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回走,身影一点点远去,仅剩洛齐盾无力的跪在原地,发出无力的忏悔,但回应自己的却只有周围迅疾而过的风声。
一步,俩步,三步,第四步幻境不知是怎么的,就是迈不出去了。
无意间看到那些贴在校园边的寻人启事,那些早已遗忘的面容,如果不是现在这个赤裸裸的真相摆在眼前,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有童年了。更何况小时候的模样。
这八年来,他也尽了力找我……我的丢失真的怪他吗?分明是自己的好奇心把我带出了那个安全的空间,而我现在却将一切都推卸给那个苦苦寻找了我八年之久的父亲,我这么做,真的对吗……
俩股思绪在心底厮杀,他们轮番占据内心的主导,轮番发号着召令,幻境被这样的内心矛盾气的心里痒痒。握紧了拳头,再也迈不开步伐了。
幻境心想,那个男人的哭泣,竟然让冷漠无情的我动容了,这又怎么可能,我以为自己早就将情感埋葬了……为什么……!
“别哭了!”
幻境恼怒的对那个毫无刚强之气的懦弱父亲喊到。但看到那张因为悲伤而苍老十岁的面容,那些因为等待的风霜与希望破碎的沧桑的脸。
钢铁一般寒冷的心也沉了下去。
幻境尽量将语气压至平稳,随后说着。
“什么时候让我娘苏醒,什么时候再过来找我,在这之前,我不想见到你。”
“好……”
洛齐盾用颤抖的嗓音做出回应。
༒
阳光破晓时,灼红的光打在眼皮上,阿昼放下怀中的抱枕,感觉眼皮很沉,朝镜子一看才发现早已是浮肿一片。乱蓬蓬的头发像是夕暮刚来的时候。
脑袋里还是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好不容易拿到的驱魔草,挂在墙上的挚情,带血的红木珠手串,父亲的噩耗。
一段段噩耗交错织成了灰黑的梦,刚起床时模糊的几分钟还以为真的是梦,过了会思绪平稳下来,才发现一切都是血淋淋的真实。
阿昼正顶着一头乱发盯着自己的拖鞋发呆,不一会门外急促而连续的敲门声就接踵而至。
打开门,是洛齐盾面颊遮掩不住的喜悦,但过了一会阿昼却觉得该开心的跳芭蕾的应该是自己了。
“我们找到叔叔的下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