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扉回到家里时,父母居然还没有休息。
路扉有些诧异。
“你姑下午来了。”父亲看见路扉进来,就崩出这么一句。
“哦?”路扉听见这句,心里一颤,但还是问了句,“我姑来有什么事情吗?”
“你姑让你明天下午抽空去趟川道东头的高中,”父亲抽着桔子卷烟,这话是从一片烟气中传来的,“到时你就清楚咧。”
路扉看了一眼父亲,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父亲这个态度,明摆着是已经和姑姑达成了某种共识。
路扉匆匆地吃了点东西,就去了前面的厦房。
发小也刚好来。
“今天,你路上没啥事情吧?”路扉关切道。
“没啥呀?我和嗨皮,巫婆先到镇上去了,从仓巷道回来的。”发小道。
仓巷道是民国初年的一个巷道,建在当时大财主郝百忍倡导的义仓边上。民初的饥馑之年,那个义仓可是救了不少人的命。近些年,义仓早就不在了,义仓的原址上,建起了一所影剧院。
“你们去镇上了?”路扉道。
“嗯,先去了嗨皮他家,然后去影剧院看了场电影。”发小道,“嗨皮他哥在前面收票呢,嗨皮领着我俩就晃荡进去咧……”
“啥电影?”路扉道,“有啥不健康的内容没有?哈哈哈。”
“进去时,都开演咧,好像叫‘红颜劫’还是啥?”发小道,“也没有啥,就是那个女主角洗澡,有个老女人进来抓住她的奶
子,说什么‘馒头型’……”
“是不?那意思说,你现在看过女人洗澡咧?”路扉坏笑道。
“镜头一晃就过去咧,啥也没看到!”发小笑道,“看着街道口张贴的大字报宣传上有几个没穿衣裳的女人,可电影中一个也没有……”
“可能在你们进场时候,那些都演过咧,哈哈哈哈。”路扉道,“下次有电影,让嗨皮他哥提前打招呼呀,去看个囫囵的电影嘛!”
“我今天问嗨皮那个书的名字咧,叫个《肉
蒲
团》,”发小道,“听嗨皮说,还有些文言文呢,看着不是太美气。”
“是不是?还是文言文呢?”路扉道,“看不懂文言文连个明清艳
情小说都看不成,哈哈哈,不学习还真是寸步难行呢……”
“总管今天把他爸的大前门拿了一盒子给我咧,”发小突然乐了,“我也是最近才开始抽烟,那几个都抽呢,我一个人不抽,有些眼刮刮地……”
“嗯,你刚才说啥?”路扉由于心里有事,刚才没有太注意听,这会儿才回过神来。
“我说我会抽烟咧。”发小道。
“不对,往前再说一下,”路扉道,“不是这句!”
“那是那句呀?”发小道,“说嗨皮看的那书?”
“好像也不是这个!”路扉道,“我好像刚才听你提说了‘总管’?”
“‘总管?’,对,我刚才提说总管了吗?”发小不知道是故意,还是确实是刚才没在意。
“那你的大前门呢?哪来的?”路扉终于回想起来。
“哦,那确实是‘总管’给的。”发小脸色有些发红道,“也没啥,就是上次大扫除,其他人都溜了,就剩‘总管’一个人在教室里,同村地么,我实在看不过眼,就帮着搬桌子,挪凳子,帮忙扫了个地……”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路扉道,“你们这互帮互助,团结友爱,搞得不错呀!”
“我其实有点儿担心,”发小道,“我怕巫婆和橡子他俩个会误会我……”
“你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地,你担心什么?”路扉道。
“上次巫婆问我,让我去打篮球,怎么我去了教室拿护腕,一去就没人咧?我当时实在没敢告诉他我在帮‘总管’扫地,”发小眨巴着眼睛道,“我只好说是后来肚子不舒服,去了趟大厕,耽搁了。”
“那橡子呢?”路扉问。
“橡子好像是感觉到‘总管’那天负责打扫教室,但他以为有其他同学在,就畏缩不前,我和‘总管’都从教室出来咧,结果在东教学楼二楼的一个立柱后面看见了他半拉子身子。”发小道,“我也没喊他,怕他尴尬,但他肯定知道,那天我帮了‘总管’……”
“你,那你抽烟就是颇烦这个吗?”路扉道,“还有吗?给我也来一根……”
“有,还有半包呢,要不是嗨皮这货看电影抽了好几根,这会儿就还多着呢!”发小道,“带过滤嘴的烟,还是好抽!”
“咋不颇烦呢?这六月马上就过去一半咧,再过一个月带一点,我就要把自己交代咧,这……,唉!发小扔给路扉一支烟,自己也给嘴里别了一根。
“你,你那个媳妇儿家,离你老家远吗?”点上烟,路扉不知怎的,开始问起了发小的伤心事儿。
“不远,那个地方叫庵子,在那条沟道的拐弯处。”发小道,“听我爷讲,那地方在以前就是个尼姑庵,最后给什么‘飞虎救命军’霸占咧,成了土匪窝;后来解放军来了,给收拾咧!再后来‘破四旧’,直接给一把火烧咧,里面的佛像都给砸咧个稀巴烂……”
“唉,你老家那里还有那么多好地方呢?”路扉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啥时候到你们那里逛逛去……”
“庵子那里有一片大竹林,我爸老说在哪里挖竹笋的事儿,”发小道,“我其实也就是回老屋,路过了几次……”
“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学过了吗?”路扉忽然问发小,他今天有点用心抽烟的意思,居然没有让烟给呛着。
“上周刚学咧,‘明月别枝惊鹊’那首吧’吧,”发小道,“我还背过了呢……”
“是不是,最后两句,背来听听……”路扉抚着嘴道。
“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头忽见。”发小朗朗上口,“这有啥背的吗?”
“哈哈哈,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好玩的,”路扉得意地笑道,“旧时的庵子,洪昶他丈人家,路转溪头忽见。”
“你说解放军当时为什么没有把这个地方连土匪一起全部炸掉呢?”发小幽怨地道,“后来也就没有那么多的人去哪里住着,现在也就没有这烦心的事儿咧!”
“哈哈哈,没有了庵子,总会有寺院,没有寺院,总会有道观,只要你奶奶那种‘逮猪娃子’的思想存在,你就一天也别想着消停!”路扉似乎看懂了所有的问题,于是有些器宇轩昂地道,“这和地方干系不大,主要是人的问题,风俗习惯的问题……”
“你确实说的有道理,这一路上去,寺庙,道观着实有好几处呢!主要还是人的问题!”发小猛吸了一口烟,吐出一个烟柱。
“要不行,你把握住‘总管’,好好谈个对象,索性把你爷给你物色的媳妇儿不理识咧!”路扉突发奇想,“这不是好办法吗?”
“‘总管’?”发小抿了抿舌头,“‘总管’确实是不错,但我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他爸,能吃得消吗?只是……,唉,事情现在咋这么复杂地来……”
“咦!看来你是确实动过心思的呀?哈哈哈。”路扉道。
“不思量不由人呀!逼着让人思量么……”发小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