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消失的记者

从五楼下来,经过四楼时才发觉,原来四楼是一个聚KTV与洗浴为一体的休闲中心。在那儿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喝酒的喝酒,按摩的按摩,黄皮肤、白皮肤与黑皮肤的人混杂在一起,给人一种群魔共舞的感觉。难怪那送开水的老大娘会劝我离开,说这儿很复杂。

不过年轻人却不那么认为,沈晓楠和李元斌两人的心里都痒痒,想要去唱唱歌,跳跳舞。这也可以理解,有时候坐火车坐累了,都会想,如果火车上有个网吧该多好。现在在这荒山顶上,走出去狂奔两个小时也不见得会碰到一户人家。当这样的地方出现KTV时,给人的惊喜就好比当你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然后忽然发现你所乘坐的列车上竟然有网吧一样。

为了避免出事,我让崔思贵和阿奎陪着李元斌和沈晓楠去唱歌,然后自己带着白雨欣和崔信强大叔回房间休息。对于年轻人爱玩的东西,崔信强大叔是一点都不感兴趣的。

等崔信强大叔睡下后,我便来到了白雨欣的房间。和她相处的这两天,给我的感觉,这丫头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孩,话语不多,比较安静,说得形象一点,就是属于那种有内才的人。

见我过来,躺在床头看书的白雨欣翻了一下身子,将房间里的另外两盏电灯打开。

“看什么书呢?”我问白雨欣。

白雨欣将书放在床头柜上,微微一笑,“霍金的《时间简史》。”

“你也喜欢看宇宙方面的书籍?”我有些好奇。

“是啊,这些东西和安徒生童话一样吸引人。”

“你相信外星人吗?”

“外星人肯定有,不过谁知道他们在哪儿。”

“我想,大和尚洞里边,可能就有外星人。”

白雨欣抬起头,怔了怔,“主任,你不是说着玩吧?”

我有些激动,“没有,这几天你们都失去记忆了。”

“这个我感觉得出来,这两天的事情的确很奇妙。可以和我说说洞内都有什么吗?还有,主任,我很奇怪,为什么大家都失去记忆了,唯独你还记得洞内的东西。你说咱们到过大和尚洞,大家都当你是做梦呢。”

我心想,见鬼了,这样的事情,他们竟然说我是做梦。“我也不知道,可能我和别人有些不同吧!洞内有怪物,而且还有一个老太婆,我没有见过她的人,却听过她的声音……”我口若悬河地说着,直听得白雨欣如痴如醉。

和白雨欣天上地下地闲聊了两个小时,就在我准备回去睡觉时。门忽然被人撞开了,接着阿奎就背着崔思贵过来了。沈晓楠和李元斌神色紧张地紧跟在后面。“崔大叔!崔大叔呢?”阿奎的话说得很急。

“崔大叔在隔壁,这……这怎么回事?”我问。

李元斌说:“崔思贵和人家打架了。”

“为什么?”白雨欣也起来了。

“他说他看到女友小荷了,她正被人绑在屋子里强奸。”阿奎说。

听到这里,我脑袋嗡地响了一下,心想,难道我的推测是对的?

崔信强大叔过来,帮崔思贵把了把脉,然后又摸摸他的额头,探了探他的鼻息才展眉道:“大家别慌,他没事,被人拍晕过去了,睡一下就会醒的。”

听崔信强大叔这么说,众人都放心了。我忍不住责骂李元斌:“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玩什么玩,你们不出去不就没事了?还好现在没出什么大事,要是出事了怎么办?你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元斌偷偷用手指了指阿奎,一脸的委屈。我知道是阿奎那里出了问题,就准备去问阿奎。阿奎见我要开口,忙走过来勾搭着我的肩,让我到外边去说话。

在房间外面的走廊上,阿奎说:“老弟,刚才我和崔思贵去按摩了。这里边的女的都很靓,没办法,男人嘛!我当时在一个房间,崔思贵在另外一个房间。后来,就听到隔壁房间里吵得厉害……崔思贵尖叫了一声,我知道出事了,忙跑出去看。那时候,崔思贵已经被人拖出来了,将他拍晕的,是一个黑人。像是这里罩场子的。”

“他娘的,怎么随便打人呢?这事,我得找场长去讨个说法。把咱们媒体的都当什么人了?老虎不发威,别人拿你当病猫,我看这儿,不是什么好鸟呆的地方。”

正说着,林场场长竟然不请自来,估计也听说有人被打的事情。

场长一到,立马笑容可掬,“牧主任!牧主任!实在不好意思!实在不好意思!今晚有很多贵宾在,就把你们给怠慢了……最近林场的事情,特别多,又是这又是那的,你看我都忙得焦头烂额了。牧主任,请你到我办公室来,咱们好好聊一下。”

我倒是想看这笑面虎有什么花招,于是就叫上阿奎同我一道去。

“牧主任!这个……有点不方便吧!咱们,可否单独聊聊?”

“好吧!阿奎你留这儿照看大家,有什么事给我电话。”

将阿奎留在房间,我跟着场长到了一个装饰非常古典的地方。一个很大的书房,书架上放着很多古典名著。有《资治通鉴》,有《中国通史》,还有一部《大百科全书》,总之都是那种厚得可以砸死人的书。除了这些,我还看到很多琴棋书画,琴是古琴,棋是围棋,书是王羲之的书法,画,据说是唐伯虎的真迹——很难相信这场长还是这样一个有雅兴的人。

和场长一道坐下,场长给我倒了杯茶,“我知道你们文化人喜欢这样的地方,就带你过来了。你觉得,我这房间,还过得去吧?”

“过得去!过得去!”我敷衍着说。

“我听说有记者进入林区,就派人把你们接过来了。林场里最近在进行一个项目,请了很多不同国家的研究员来开发一种新型的草药,希望能够在癌症方面有所突破。那些植物都很贵的,丢了一株就是十几万,为了这个,咱们林区的保安工作,可做得不少。你们一来,他们都担心是假冒的山贼,便马上向我报告了!”

“原来如此!”我说。

场长继续笑着说:“老弟,咱们在国家单位上班的,你也应该知道,很多事情,总是要犯一下糊涂的。特别在咱们斯丹少数民族自治州,中央对我们的约束相对要小一点,许多事情,还不是州政府说了算?我的意思呢,老弟是搞媒体工作的,有些事,还是想请老弟不要太直接,就算给我高某人一个面子。也算,给州长大人一个台阶下……生活嘛!都是靠大家相互帮忙,一个人,怎么能够打一片天下出来?”

从场长高大海的话中,我听出了些许意思,“那么,高场长,有何高见?”

高大海从口袋中拿了一张银行卡就像递名片一样递到我手中。“这卡中有五十万的存款,我知道在咱们这个地方,电视台总是半死不活的,生活也困难,这算是我的一点小意思,卡交给你了,钱你随便取,希望它能够给你的生活带来一点小小的改善。”

受贿这种事情,我是碰到过的,不过像五十万这样大的数字,我估计连我们台的台长都没有碰到过。毕竟,咱们那电视台,的确太小。面对着这样从天而降的好事,我心里痒痒的,可是转念一想,拿了别人的东西,到时候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想回头就难了。

“多谢高场长的好意,这个,我没有收礼的习惯。至于你说的这些,我会放在心上,一定放在心上。”

高大海起身,“今晚还有人要来,他们的要求是不容许任何一家媒体的工作人员再此,他们会逐一调查,发现之后一律关押起来。我希望你们马上走,不要在这儿呆留。如果以后有什么困难,你直接到林场来,我帮你搞定。”

大半夜从林场管理处出来,见草原上停了一辆直升机在那里。高大海将我们送到直升机前,一再叮嘱:“牧主任,以后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再来白溪林场搞调查了,这儿没什么可调查的。到时候,自己人误伤了自己人,也是不好的。”

那外国佬驾着直升机将我们送到崔思贵家门前的田野里便离开了,当晚到了崔思贵家中,崔思贵才醒过来。他一醒过来立马挣扎着想要往外面跑,口口声声叫着他的小荷。大家都认为,崔思贵一定是病了,口里说糊话。

大和尚洞一行,如梦似幻,给人一种亦真亦假的感觉。且不说,我们在大和尚洞中是否看到了那些东西,但是在白溪林场管理处的经历,却是真实的,所有人都可以作证。高大海、装甲车、直升机、以及酒店似的林场办公楼,美国佬,日本人,以及非洲黑人,这些都是大家众目共睹的,一点也假不了。

由于第二天我们就要回电视台了,所以当晚大家都没有睡,在崔思贵家院子里烧了堆火,一起坐着边吃羊肉,边聊天。其实,不说不想睡,只是不敢睡,怕又遇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罢了。

聊到后半夜,大家都在草席上躺下了,唯有我和白雨欣还坐着。从火焰之中望过去,她那张精致的脸蛋不停地变化着,让她的整个人变得就像是别人的幻影一样。

“雨欣,谢谢你陪我们跑了那么远,还让你受了伤。”我感激地说。

白雨欣很安静,“牧主任,这都是应该的。看着表哥这样,我心里也不好受。”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说:“牧主任,你结婚了吗?”

我苦笑,“没有的,这么多年了,她走了以后我就没再恋爱过。今年,都32了,也不知道这样的单身生活,还能够继续过多久。其实,多久也都没关系了。”

“她去哪儿了?你们再也没有联系过了吗?”

“没有,听说去海南了,她的手机,QQ,所有能够联系到她的东西,都荒废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狠得下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我至今都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对不起她……”说到这里,我感觉自己的心一阵阵地裂痛。的确,自从梁苑走了以后,我好像对女人都不大感兴趣了。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白雨欣的时候,我的心还是微微地动了一下。

也不记得那晚,后来都说了什么,只记得我和白雨欣都喝酒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大家都看着我和白雨欣静静地躺在一块儿。这事,着实让阿奎和李元斌他们笑了一把。

崔思贵是在我们快要走的时候醒过来的,那时候我们已经坐在采访车上了。他踉踉跄跄地跑到车子面前,使劲敲玻璃窗,说是有话想对我说。

我把车窗摇下,将头探出去,“多休息一下,你会没事的。”

“牧主任,小荷在林场管理处,在那儿,没错。牧主任,请你相信我!我求你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希望,你能帮帮我……牧主任,求求你,帮帮我吧!”崔思贵边哭边说。

我的心里一阵酸痛,这事儿,我心里其实已经有想法了,只是暂时的不想说出来而已。于是便安慰他说:“放心吧,如果你看到的真是小荷,我会想办法让她回来的。大和尚洞的事情,不要对他人说,这些事,我回去之后会有安排。”

从崔思贵家出来,在车子驶出阿达村时我忍不住望了一眼大和尚洞所在的方向。我知道,这个地方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车刚开到半路,我的手机来电铃声响了,我一看是台长打来的,“祝牧啊!祝牧!总算拨通你的电话了,你们这都是到哪里去了,我一直联系不上你。你快回来,台里出事了,等你解决。”

“台里出事了?什么事”我问刘台长。

刘台长吼着说:“什么事,我哪知道什么事,现在穆河晚报的人和那记者的家属都挤在咱们办公楼的下边,喊着让我们把人交出来,说是我们台里的人,把他们单位的记者给羁押了……祝牧,你看你都搞了什么好事,叫你不要去,你偏要去!”

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羁押?谁羁押谁了?”

“哎呀!我的祖宗,你就甭管谁了,你赶快回来。”

我将手机摔在一边,将头向后仰,枕着靠椅,心事重重。

“牧哥,什么事?”李元斌问我。

“应该是胡大记者的事情,现在人家跑咱们单位来要人了。”

阿奎愣了半天,才说:“胡大记者?这名字,我咋觉得那么讨厌?”

我说:“的确讨厌,大和尚洞里边的事情,你们都不记得了,都不相信在里边发生的一切。可是现在,穆河晚报的记者胡大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证据。他失踪了,在大和尚洞里边失踪的。”

“他失踪关咱们屁事!”阿奎有些发火。

我说:“不管怎么说,他是和我们一同进入大和尚洞从而失踪的,现在人家的亲属来了,自然是要来了解情况的。咱们也算是当事人,有些东西别人问一下,咱们知道什么就回答什么,也无关紧要。放心吧!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回到台里,车子刚在电视台前面的小广场停下,一群人就蜂拥上来了,纷纷将我们围困在中央,幸亏阿奎人高马大,一人开出了一条道路,把我和沈晓楠三人带进办公楼去。

刘台长坐在三楼最靠边的一间办公室里,平时他都喜欢跑到大办公室去,整日和台里的女同志调侃,难得他还会回这间小办公室里来看看,想必也是被下边的人给吓住了。

“刘台长,这些都是来找胡大山的人?”我问。

刘台长见我回来了,如坐针毡地站起来,厉声问我:“穆河晚报的记者哪里去了?他不是和你们一起进洞里的吗?怎么你们所有人都回来了,偏偏人家晚报的记者就失踪了。你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不想让他人和你们分享,所以你们便把他给解决掉了——这是下边那些人的意思,你先解释一下吧,我今天头都快被这些人搞爆炸了,现在很累,很想休息。”

“不错,胡大山是和我们一道进洞的,可是却没有和我们一同离开。当时大伙在里边遇到了一些情况,他不听众人的劝告,擅自离开,现在失踪了,怎么能够找到咱们的头上来呢?”

听了我的陈述,刘台长一挥手说:“这些事情,也就只有你这样说,也就只有你们自个儿清楚,证据呢?穆河晚报的记者,人家的确是和你们一起进入山洞了。这个,阿塔山大庙的尼姑都可以作证。”

“好吧!你让我拿证据,那他们的证据在哪儿呢?人失踪了,就来找我,这么大的山洞,我又不是他爹也不是他妈,更不是我生拉活扯把他弄进山洞去的,这事儿,怎么能够懒我头上来呢?他们凭什么跟我要人?理由是什么?告我谋杀,谋杀也要个证据对吧?”

“祝牧啊!祝牧!你让人家找证据,现在胡大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证据从何而来?不管怎么说,人是和你们进去了,现在最大的嫌疑就是你,人家自然要跟你要人了。”

“我也想给啊,可我拿什么给,拿我这条命给?”我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见我发火了,刘台长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瘫坐在转椅上。“你自己去跟人家解释吧,这事情你给摆平了,我可不想我每天上班就面对这么一群人,哇哩哇啦,蚊子一样在耳朵边转——更别让那些人从我们台里拿走一分钱!”

听台长的话,我感觉那些人是来索赔的,也就是想让我给个交待。

我走到卫生间,洗了把脸之后就出去见阿奎和李元斌。

阿奎看到我一脸憔悴地从刘台长那儿出来,忙和李元斌迎上来问我:“刘台长那儿怎么说?咱们到大和尚洞去的事很邪门,我现在是啥都想不起来了,要是我还记得当时的情况,下面那些人还敢闹的话,我非提着他们的脖子,把他们一个个丢房顶上去不可。可是,我和元斌的脑袋里,一点印象都没有。要不,你去找找苦吟道长,让他出来给你作证,他不是咱们电视台的人,如果他还记得洞里的事情,你找他到警察局去录个口供就没事了。”

经过阿奎的这一点,我突然想到了苦吟道长,这下便让李元斌和沈晓楠留在台里把这两天落下的工作给补上,我和阿奎亲自去把这事给解决。

到了楼下,胡大山的七大姑八大姨蜂拥上来,将我们围住:“狗日的,你把我家娃儿怎么弄了?你还我活人……”

“我们家大山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那么狠心,杀他灭口呢?”

……

这些话,我算是受够了,心中火气一来,嗓音也就大了,“杀!杀!杀!我杀你姥爷!你们哪只眼睛看到人是我杀的?胡大山死了吗?被碎尸了吗?你鬼喊鬼喊的有什么用?还不如想办法把胡大山找来,别在这耽误时间了。”

人群中走出一个身穿白衬衫,打领带的男人,“牧主任,我是《穆河晚报》发行部的小张,是我们社长让我把人带你这儿的……没办法,他们社里也没法交差……我刚才已经报警了,你还是到警察局去把这事儿解决吧!不然,他们这样闹着,总不是个办法,大家都要工作,都要吃饭……去给他们一个交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