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云起自醒来后便一直不出门,也不说话。偶尔只是抬头妄想四角天空,束缚住远方的枷锁。
天气渐渐寒冷,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
这几日离周每日都会来找程云起说说话,知道程家祠堂毁了公子心里不好过。
那双明眸光色暗了暗,表情麻木,缓缓转过头,唇齿轻起“离周伤势可好些了?”
见公子有些颓废,心中不是滋味,程家偌大的家业还要公子继承,撇了撇嘴,欠身回话“多谢公子挂心,离周伤势已经痊愈,如今……”声音突然断开,程云起黑黑的睫毛微微颤动“公子振作起来,夫人那都是气话,再者烟儿小姐这几日很是担心你……”
顿了顿又道“烟儿小姐并不怪你,见公子内疚不爱惜身体,很是心疼……”
程云起目光暗淡,悲伤自伶笑了笑,猛然咳嗽好几声。这才道“是我没保护好她,说好了要一直保护她的,可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终究还是忍住了“可是我这个做哥哥的食言了啊”
他转过头睁眼看着离周的脸,“那天醉仙居刺客杀红了眼,见人就杀,那么多人那么多尸体就在我眼前,我嘶声大喊没有人回我,那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就该死在刺客剑下!”
“公子别这么说!”离周双手紧紧捏住程云起肩膀,见他如此消沉,想唤醒最初意气风发的公子“公子已经尽力了,公子是小姐的哥哥,属下知道您比谁都要担心,可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想必小姐更像看到他的哥哥好好活下去!”
离周眼眶通红,自己又何尝不想啊,自己也想守护小姐的梦。哪怕梦碎了,都想亲手织一个给她。
可是啊,她要的从来不是自己的梦。
他们不知道的是程双烟所在柱子后失声痛哭,她想看哥哥,又害怕见到哥哥。
更不想看到哥哥如此颓废,程家还需要他,娘亲也还需要他。
麻木的程云起见到柱子后面的那一抹衣角,心中一颤,喃喃自语“烟儿还需要我,烟儿想要我好好活下去,”程云起起身走到桌子前,看着美味佳肴,却毫无胃口。还是拿起筷子强行让自己吃下去。
“烟儿希望我好好的”
“公子”离周含泪唤道。嗓子有烈火在燃烧。
……
北寒铮坐在精致的木椅上,不停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眼神幽漆,就算是神仙见了都会颤抖。“怎么样了,宫里头那位还有多久可以活?”
北寒铮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宫里头那位早点死。
秦七弯腰,佩剑拿在手中。“陛下的命留不住了,毒已深入骨髓,加之年迈之身已无力回天,恐怕活不过七天……”
说完观察了眼王爷的脸色,脸色阴沉。
不等秦七揣摩心思,北寒铮便再次开口“珠子的消息传出去了,有什么消息?”
回王爷:“各家首饰店铺凡是有关珠子配饰的皆被神秘人买走,一夜之间将王城珠宝卖空!”说到这里,秦七顿了顿又道“王爷,能有如此财力的王城恐怕只有王爷与程家……”
北寒铮白了一眼。
秦七身后发麻,忙解释道“王……王爷,属下并不是怀疑您贼喊做贼,那时候您人还在沧州呢,是吧!”秦七摸了摸自己脑袋没掉,继而又道“程家做为北冥首富,产业遍布北冥,能在一夜之间卖空的,放眼王城只有程家嫌疑最大……”
是罢,怎么敢有胆子怀疑王爷您呢。
秦七心里哆嗦。
“你忘记了还有一个人,他有能力买下!”
秦七打破脑壳都查不出王城除了王爷与程家还有谁如此阔气。
“沧州烧死的那个人!”
北寒铮直起身在屋内徘徊,若有所思道“沧州煤矿每年盈利几千万两,工人工资待遇却是妄为人常,韩时余是他的人,你说他贪了多少两?”
秦七嘴角抽出,心道这恐怕已经不是银子的问题,加上张庵岑的势力,要是将这些银子拿去招兵买马,北冥恐怕会大乱。
“那珠子……”
北寒铮挥了挥手,示意不必担心“北冥的人已经不是北冥人,灵洲的余孽要拿珠子做什么,本王不会让他们得逞……”说罢又道“她这些时日在做什么?”
秦七被自家王爷问的一愣,方才还在谈论大事,这小字就问起白姑娘来了。想见自己去见一面不就好了?
“白姑娘昨日被四皇子请进皇宫诊治陛下,便一直呆在侯府,偶尔去打理一下清心楼”思索片刻又道“醉仙居杀人那天,白姑娘带回了一个女子,近段时间王城在寻找名叫阿狸的醉仙居花魁,估摸着是清心楼那位,王爷可要去看看?秦七试探。
虽然白鹿晞之前名声不好听,但是相处下来发现谣言确实害人。白鹿晞与传言中的天差地别,光是会医术还帮助王爷解毒,秦七自然是不讨厌的。
加之自家王爷脑子抽,偏偏喜欢上那位……
自己更不敢妄言。
“不必,本王还有事要忙,过些时日她自然会来求本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秦七见自家王爷如此模样,就觉得没有好事发生。嘴角不自觉抽了抽行了礼退了下去。
鸾菱殿张贵妃卧在美人榻上,紧闭双眼,脑海中回忆起白鹿晞的面孔。清清楚楚记得,她眼中丝毫不惧怕。眼中藏着少有的坚毅,已经看事物的透彻。
而且作为安定侯府之女,要是能未己所用,夺这北冥江山岂不是轻而易举。嘉宁帝已经病入膏肓,不久便会撒手人寰。皇子迟早会夺位。北寒铮坐不了多久。
一个只会硬功夫的病秧子摄政王,拿什么跟玄力做斗争!
想到这里张贵妃看向笼中的金丝雀,双眼萎靡,一动不动地躺在笼中。旁边放置的食物也救不了它。
这是一个披着斗蓬的黑衣人走了进来,手一挥一封信出现在张贵妃眼前。
信封上的骷髅头纹案一看就是兄长来信了,缓缓起身拆开信封寥寥几笔。“珠子伪造,假假真真,落入他人手中……”
“醉仙居花魁,找出此人,可寻得珠子下落……”
读完将信封焚烧,眼神中闪过杀气,顷刻间信封化作烟灰。良久对着下人道“醉仙居花魁,得珠下落毁尸灭迹!”
黑衣人领命,瞬间消失在鸾菱殿。
自己费尽心思陶嘉宁帝欢喜,没想到到头来镇国之宝早就入了楚芊芊的坟墓。
可笑。
张贵妃脸上闪过一丝阴狠,看来嘉宁帝该上路了。
月黑风高,黑衣人潜入清心楼天字号房间,凭借夜色一步一步靠近榻边,紧握手中的剑柄,眼神直直盯着纱帘被褥下。
剑轻轻拨开纱帘,加快速度猛然掀开被子。
是枕头!
突然,背后银白剑光一闪,黑衣人拔刀相迎,躲过危机。剑刃摩擦出耀眼的火花。几招下来屋内凌乱不堪。
“夜闯此地,不知阁下想做什么?”阿狸语气不善。
大半夜擅闯清心楼,清心楼这位主人可不简单,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跑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善茬。
“血色沙华!”
“你……”阿狸停下攻击,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衣人“你是四大护法?”
“正是!”黑衣人语气平淡。
阿狸点亮了烛火,屋内瞬间明亮起来,房间的气氛变得诡异。
黑衣人行了一礼,将剑放在桌子上,这才开口道:“上次我到达祠庙时,只留下血迹,不知姑娘那天发生了什么?”
烛火倒影在阿狸眼中,衬的明亮。记忆回到半月前。
阿狸受使命前往云安城寺庙等到接应自己的人,岂料半夜遇见不速之客,见面便要拔刀。开始没有注意,只当对方是个地痞,结果出剑便是玄力,玄力在灵洲不奇怪。但是在北冥便显得诡异,冲着自己而来。
仿佛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幸亏自己戴着面纱未露真容。侥幸逃过一劫躲到王城。
只是王城是天子脚下,天子脚下鱼龙混杂,眼线众多,便躲到醉仙居。
岂料不过几日,那人便找到我的藏身之处,灭了醉仙居,阴差阳错来了这清心楼”
阿狸说完,喝了口美酒润润喉,正色道:“十六年之约快至,族里幸存者需要族灵力支撑才能续命……,护法可告诉族长身份了?”
黑衣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正是白思空。只是看上去带着几分阴暗与邪魅。或许是烛火烧的旺盛缘故。
“不曾,她体内藏有封印,封印解除会有性命之忧,你们沙华一族恐怕想的没那么简单吧?让一个玄力不济的女子来此,姑娘莫不是已经是弃子?”
阿狸端着酒杯的受一顿,目光落在白思空身上,护法这么多年样貌不曾改变,倒是玄力精湛。童颜不老。
“护法何出此言?”阿狸徐徐开口。“护法是瞧不起女子,亦或者是瞧不起阿狸的能力?”
两人对视,雷鸣电闪。
白思空轻笑,眼里流露的不是轻视而是惋惜“姑娘可知道北冥子民剩下多少人吗?”说着抿了一口酒,甚是美味。
“九千万!”阿狸道。
白思空摇了摇头,似笑非笑看着阿狸,“姑娘不应该接下这个任务,族长力量已经被封印,她只记得自己在北冥的生活,记忆三载一泯,灵洲已经太平,回去告诉你们的长老,族长已经死了……”
阿狸不解,桃花眼倒映眼前这个人的身影,吩咐能够呼风唤雨挡下雷鸣电闪,但是又是那么的可笑,身为护法却想要为从出生就背负使命,注定要跌落深渊的族长觅一生安稳。
可笑至极。
“北冥子民剩下千万不到,阿狸姑娘看见的活人只是一副皮囊,他们的生命已经暂停,呼吸的空气已经腐浊。”
手中的酒杯脱落在地,桃花眼满是惊愕。不不敢置信地盯着白思空,良久才发出声音来:“怎么会,难……难道他们也在这里?”
见白思空没有回答,但是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又道:“那珠子可是护法取走的?皇陵被盗,途中有三人去过,我抵达皇陵之时珠子已经被人取走,族长身边的丫鬟瞧见我的身影跟踪到醉仙居……”
白思空没有否定,那珠子便是张氏苦苦寻找的镇国之宝。没想到被人抢先一步。
“张氏欲得到血灵珠唤醒神龙,神龙降世,烛龙也会现世,皆是将会大乱……,阿狸姑娘与期待在王城倒不如回到灵洲好好想想法子,此番姑娘来到北冥之所以会遭到追杀,恐怕是灵主察觉有人试图错乱世界规则下达的惩罚。”
灵助便是灵洲大地的掌权人,沧州时说书人话中之言真真假假,灵洲确实存在,只是鲜少有人知道。
自灵洲太子灭族夺权后,灵州便改头换面,已经不是原来的灵洲。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下令杀死的族人,而且不得违抗,如果违抗便被剔骨。
“他们找珠子,难道是想用北冥子民献祭烛龙!”阿狸天空猛缩,怎么也不敢相信,献祭烛龙与神龙厮杀,便是古籍上的杀阵。
以千万人的性命为祭品,唤醒烛龙,出卖自己的灵魂,得到烛龙力量同时,也将变得半人半魔。
白思空转过身,笑道:“阿狸姑娘应当知道北冥已经病入膏肓了,嘉宁帝无故晕倒,苟延残喘至今,此番珠子被盗,他们已经快要出手了,回到灵洲,典籍记载族人命运何去何从,若是阿狸姑娘看了古籍还坚持要族长归去,那便带着能帮助族长的东西归来……”说着白思空将一根璇玑匣子放在桌上,便准备离开。
“慢着!”阿狸喊住准备离开的白思空:“若是族长知道这些,她若是知道自己的生命是建立在族人尸体之上的,届时护法该当如何?”
“那便一死谢罪!”那抹黑影跳窗而出,离开了清心楼。
阿狸目光落在璇玑匣子上,身手拿起放入腰间的容器中。族人玄力不断消散,长老让自己前来真的只是为了救族人吗?阿狸思绪很乱……
她关好窗,吹灭了烛火也离开了清心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