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毛多的小店

姜毛多的五金店看上去毫不起眼,单开间门脸,靠着右边墙壁,一排溜摆着两只斑驳老旧的玻璃面柜台。

柜台里放着各式各样的轴承,和一些插销铰链、齿轮、传动带之类的小零件。

左边墙壁被一整张钢丝网占据得严严实实,钢丝网上挂着各式各样的五金工具,还有自行车的打气筒。

靠墙最里面一张办公桌,桌面上摆满了机械手册,一只印着红双喜和牡丹图案的搪瓷缸分外醒目。

只不过搪瓷缸不是用来放食物的,缸壁上沾满烟渍,里面堆满了烟头。

“呵呵呵,店里乱,快坐。”

姜毛多递了根香烟过来,凤凰牌,点燃后甜丝丝的,特殊的香味跟店里的铁腥气格格不入。

多年以后丁禹才明白,姜毛多之所以只抽凤凰牌香烟,全是因为王惠的缘故。

“这烟味道挺特别啊。”

丁禹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香烟,像模像样地看了几遍。

“呵呵呵,那当然,特别的味道特别的你。”

这句话从姜毛多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丁禹不由自主地对他刮目相看。

好熟悉的字眼,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几年后,这可是某歌星的成名曲啊。

他一度怀疑姜毛多是不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抑或和他一样,也是搭上了重生的班车,从二十一世纪咯噔而来的神秘人物。

略微寒暄,姜毛多问丁禹需要什么配件。丁禹让他拿来纸笔,画了张半自动糊盒机的简图。

“小兄弟行啊,画图这么专业。你算是找对人了,整个东中市只有我能弄到这些配件。”

姜毛多把快要抽完的香烟丢进搪瓷缸,冲着丁禹挥了挥手接着说:“这里配件不全,我带你去别的地方。”

关上店门,两个人骑着自行车钻进边上的小巷子。拐弯抹角骑了五六分钟,看到两个老头子摇着蒲扇,坐在小石桥边上的树荫底里下棋。

姜毛多大老远下了车,从皮包里摸出两包沪产前门,两老头一人一包。

出手够大方的,沪产前门八毛五一包,相当于一个熟练工大半天的工资。

两个老头子乐得合不拢嘴,拿蒲扇指着不远处孤零零的小院子,让姜毛多尽管放心。

打开院门,里面是个小型机械厂。车铣钻刨一应俱全,三个年轻工人忙得满头大汗。

“怎么样?我这儿什么都有吧?”

和工人们打过招呼,姜毛多扔了条沪产前门给他们,领着丁禹参观他的工厂。

改革开放五六年了,个体工商户已经放开。但是那年头私营企业还没有出现,如果私人开厂,会被别人割掉资本主义的尾巴。

象周洪喜那样承包工厂的人很多。

姜毛多这种做法,属于典型的暗箱操作。怪不得出手那么大方,原来小石桥边上下棋的老头子是他安插的眼线。

“行啊姜老板,难怪三天两头不回家,原来在这里金屋藏娇。”

“呵呵呵……”姜毛多尴尬地笑了几声,摸着车床卡盘转了两下接着说:“这年头,谁都不容易啊。言归正传,小兄弟你那套图纸上的配件要多少?哥哥我别的不敢说,在东中市还是拎得断的。”

“按图施工,先来一套。”

“没问题,晚上八点钟过来拿。或者写个地址,我派人送过去也行。”

姜毛多很爽快,连传送带和槽钢台板,两百块钱一套,直接送到鸿兴印刷厂。

丁禹拿出五十块钱定金,姜毛多坚决不收。说晚上验货时一起付全款得了,都是好兄弟,用不着这么生份。

不愧是做生意的人,一句话说得人心里面敞亮亮的。丁禹离开之后,工人问姜毛多为什么不收定金。

姜毛多点了根凤凰牌香烟,拍着那个工人的肩膀说:“学着点吧,这位爷不是一般人。”

“为啥不是一般人?”

“你傻啊?就这图纸上的结构,你能想得出来?”

“不就是些零配件吗?我还能车出来呢。”

气得姜毛多一巴掌扇在那个工人的后脑勺上:“都给我赶紧干活去,一帮没脑子的料。”

平日里跟工人们闹惯了,加上姜毛多出手大方,每个工人在他这里干活,一个月三十九块钱工资,月底还有奖金。

三个小年轻嘻嘻哈哈开动机床,院子里立马热闹起来。

再说丁禹,出了小工厂往医院里去,路过光华电影院的时候看到很多人排队买冰冻水。

六月底七月初,正是酷热当头的时候。

电影院的宣传栏上张贴着《南拳王》巨幅海报,里面冷气开放,两毛钱一张电影票,好多有钱人躲到电影院里消暑。

太阳火辣辣,柏油路上热气腾腾,几个穿着高跟鞋的女人走过去,路面上立马留下一长串细小的凹坑。

“阿要买——赤豆棒冰,绿豆棒冰…大雪糕。”

熟悉的叫卖声传入丁禹的耳朵,循着声音望过去,是隔壁瞎奶奶家的四胖正在卖棒冰。

这家伙有点愣,不过力气大,人挺勤快。

梁倩菱生豆豆那天夜里,丁禹跟一帮狐朋狗友在王惠家里喝的酩酊大醉,一晚上没回来。幸亏四胖来丁禹家借火,把梁倩菱送到医院。

这可是大恩人呐,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看到豆豆的男人。

丁禹停好自行车,冲着四胖吼了一嗓子,吓得愣小子撒腿就跑。

以前没少被丁禹欺负,听到他的声音就头大。

“别跑啊臭小子,给哥来两块赤豆棒冰。”

一个箭步跳过去,丁禹揪住四胖脖子上的背带,勒得那小子“嗝儿”一声,回过头来傻愣愣地望着丁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块赤豆棒冰,没听到啊。”

丁禹故意吼他,四胖打开木箱子,从棉被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两根赤豆棒冰。

剥开包装纸,丁禹把赤豆棒冰塞到四胖嘴边,四胖像是被火烫到了似的,托着丁禹的手拼命往外推。

一根棒冰五分钱,一天卖下来不过赚个七八毛而已,如果吃掉一块,那不等于喝自己的血吗?

“别急,哥请你吃的。”丁禹掏出一张二毛钱的纸币塞到四胖手里,拍着他的脑袋接着说:“照你这么卖,一天能赚多少钱呐?哥有个好主意,一晚上赚个十块钱不成问题。”

“十块钱?我没听错吧?”四胖眼珠子都要跳出来了,惹得棒冰上的汁水不停地流。

“当然没听错,成本算我的,你负责卖。不过你每天只能拿十块钱,多赚的归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