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西花街大神

丁禹第二天醒来,听见铁生在院子里喊梁倩菱。

“梁姨,外面有辆小自行车,还有蝴蝶结花贴纸。”

梁倩菱拢了拢头发,风急火燎跑出去。

“咦,谁家自行车,怎么停在我们家门口。”

“梁姨,自行车没有锁,铁生想骑。”

“不行,还不知道是谁家的呢。喊你丁叔出来,让他弄把锁,说不定人家临时忘记,过会儿回来拿。”

铁生怎么可能会去喊丁禹?这不过是梁倩菱费尽心机,用来增加他们感情的手段而已。

丁禹踢踏着拖鞋,摇着芭蕉扇走出来。

围着自行车来来回回走了两步,用手里的芭蕉扇杆子敲着自行车的龙头说:“女式自行车,肯定是哪个小女生的,男孩子不能骑这种。”

“那怎么办?先锁上吧,万一被小偷偷走就不好了。”

梁倩菱推着丁禹,让他想办法弄把锁来。

丁禹挠了挠头皮:“先推到院子里,回头在墙上贴张失物招领书。”

“那人家会不会以为是我们偷的?”

“你傻呀,我们只是暂时帮她保管,失物招领书上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吗,代为保管怎么会是小偷。”

“就怕到时候说不清楚。”

“那好吧。”丁禹围着铁生走了两圈,接下去说:“要不这样,反正放暑假没什么事,在自行车上拴根绳子,一头甩到院子里,让铁生看住绳子。”

“去你的,尽出馊主意。”梁倩菱抽了丁禹一巴掌。

铁生说:“梁姨,我能看得住自行车。”

小家伙觉得丁禹出的主意不错,缠着梁倩菱往自行车上绑绳子,他搬了把小竹椅,坐在院子里牵住绳子头。

丁禹暗自窃喜:小崽子,今天你就看着自行车吧,别想野到外面跟别的小孩打架。

顾铁生是郊区孩子,巷子里的其他小孩有点儿排斥他。加上他性子野,这几天已经有两个小孩子的家长上门告过状。

安顿好铁生,丁禹先去鸿兴印刷厂转了转,昨天跟周建军约好,乘他摩托车去平王山看看情况。

两个人顺路拐到西花街五十八号拜访吴默老画师,吴老头听说大财神来了,乐得合不拢嘴。

摇着折扇迎出来,拉着丁禹的手说:“你是我们家大贵人呐,昨天已经有红娘来过了。说要给我家长青介绍对象,让我等着听信呢。”

“介绍对象找我啊,我认识的大姑娘可多啦。”

周建军接过口去,被丁禹推到边上说:“去去去,你自己都没有对象,你能认识什么姑娘?”

“你忘记我们厂里了?大姑娘小妹妹多得是。”

“哎,这倒是个好主意,吴老爷子,贵公子找对象有什么要求?”

这句话刚刚问出口,吴老爷子摇着头叹了口气。

他合拢折扇,冲着里屋指了指说:“二位自己进去瞅瞅,但凡是个女娃儿,能给老吴家留条后就行。”

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丁禹暗暗心惊。

他心想:会不会吴老爷子的儿子天生残疾?或者精神有问题?

按照吴老爷子的年龄,他儿子至少也得四十岁往上。这个年纪没有娶老婆,身体肯定有问题。

进到里屋,可把丁禹和周建军吓坏了。

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背影,长发披肩,赤背跣足,左手拎着酒坛子,右手挥毫泼墨,正在奋笔疾书。

转眼间一幅狂草书写完毕,那人将酒坛交至右手,喝了口酒狂喷到纸上。

换成左手执笔,看都不看,在另一张铺开的宣纸上胡乱挥洒起来。

“不对,他写的是兰亭序。”

周建军倒吸一口凉气,他在南门地主手下打杂的时候,曾经看见过兰亭序的拓本影印件。

这人闭着眼睛随手乱写,竟然跟拓本影印件上的字迹完全相同。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

丁禹更是瞠目结舌,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人的笔锋,跟随他笔走龙蛇,飞腾于草木之间。

全篇二十八行,三百二十四个字。

信手写来,从容不迫。

用笔以藏锋为主,露锋为辅。

内敛其气,外耀其神。

二十个“之”字,各具姿态;七个“不”字,无一雷同。

上下呼应,左右映带,看不出任何雕琢粉饰之意,就连涂改处都与原书一般无二。

超凡脱俗,满纸灵秀。

视无法而又有法,一点一拂,情·趣盎然。

“妙啊,吴老神仙,这就是令公子吗?”

丁禹惊呼,吴老爷子抚髯长叹:“纵然深得书圣神韵,不食人间烟火又有何用?”

转眼间,那人已将兰亭序书写完毕,他甩掉毛笔,捧起酒坛子仰天豪饮。

随后把酒坛子砸到墙壁上,赤着脚扬长而去。

丁禹上前打招呼,那人随手一拨。要不是周建军挡着,非得撞上墙壁不可。

好大的手劲,他是用右臂拨的,要是换成左手,估计力气更大。

“真神人也,吴老爷子,这幅兰亭序能不能转让给……”

说到一半,丁禹傻眼了。好好的兰亭序,被那人甩掉的毛笔涂抹得一塌糊涂。

吴老爷子摊了摊手;“长青就是这样,你们说这个家还像家吗?谁家女娃儿肯嫁给他。”

他又长叹一声:“我这把老骨头也要收拾不动喽,要不是练了几十年拳术,早被他折腾死了。”

“老爷子别急,以后打扫卫生的事情交给我,我每天过来给长青哥收拾书房,直到他找到夫人为止。”

“小兄弟别逗了。要是能给我找个儿媳妇,我吴默每天三柱清香,十斤猪头肉供你。”

“莫生气莫生气,方法总比困难多。老爷子您放心,这件事包在我身上。建军,扶老爷子歇着去。”

丁禹冲着周建军使了个眼色,等到吴默坐稳之后,丁禹小心翼翼地捡起碎瓷片,把书房收拾得一尘不染。

临走时,吴长青坐在院子里抚琴高歌。吴家大门立马被人拍得山响,几个粗嗓门的中年妇女站在巷子里破口大骂。

“吴老头,让不让人活啦?”

“就是,我们家秋香还要上夜班呢。”

“嚎嚎嚎,把他送到青山医院去!”

“阿三头明天考试,你说这该怎么办呐。”

吴老头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就见他撰着拳头,满身仙气荡然无存。

“别急,交给我。”丁禹冲着吴老头笑了笑,张开双臂把几位大婶请到门外,他笑嘻嘻地摸出五十块钱,每个人给了张大团结说:“各位大婶,打扰你们啦,真心对不起。这是补偿给大家的损失,长青哥不是精神病,他是在构思高深艺术。只要大家对他宽容些,以后我每天给你们两块钱,这是一个星期的定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