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准备进一步接近考古坑,丁禹发现看守山脚的豁嘴农民分开灌木丛走了过来。
“同志哥,忘记跟你们说了。前两天大雨,往北坡去的山路被落石堵死了。要去北坡坟地,得翻过王宴岭才行。”
“怪不得,我说怎么路不对头。”
周建军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两手叉腰往考古坑方向扫了一眼。
张俊生从考古坑里爬上来,跟着花衣男钻进了那辆京字牌照的吉普车。
“都怪我,害你们走了这么多冤枉路。还好牙叔料定你们往这里来,让我追上来喊住你们。要不然被考古队看场子的同志发现了,不把你们当成盗墓贼抓起来才怪。”
农民兄弟不但热心,而且非常健谈。嘚不嘚嘚不嘚说了一大堆话,大黑嘴好像兔子吃草,吧嗒吧嗒抖个不停。
他说话的时候唾沫四溅,时不时抹一下嘴巴,然后两只手掌交叉到一处,象干农活那样使劲地搓。
吉普车的引擎已经发动,眼见着目标就要走了。周建军和丁禹急于脱身,可是那小豁嘴太执着,说前两天连着下了三天大雨,王宴岭不好走,非要给他们带路。
农民兄弟一旦认真起来,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他们。两个人多次暗示,完全起不到作用,只能跟着他钻进灌木丛。
从西坡绕过王宴岭,来到北坡坟场。
“我说得没错吧?没有我们当地人带路,一般人很难走出王宴岭。”
“是是是,辛苦老哥了。以后空了来城里玩,记得去图书馆找我。”
周建军抹掉额头上的汗珠子,他象哈巴狗似的靠在野树干上,甩着巴掌不停地扇风。
“肯定要去的,你们这么热情,我不能缺席。而且我二嫂家的妹妹在城里上大学,我得去看看有没有人欺负她。”
豁嘴农民露出一脸憨笑,他习惯性地搓着手,问周建军老坟在什么地方。
还问周建军是哪个村子的,祖奶奶叫什么名字。
这可把周建军问懵了,要不是吉普车上的泥巴,这辈子都不一定来这种地方。
担心周建军露馅,丁禹有意无意杵了他一下。顺着丁禹的视线,半块残缺的墓碑坍塌在野树丛里。
周建军往四下里搜索了好几遍,突然喊了声不好。在丁禹和农民兄弟惊愕的目光中,迎着那块残碑扑了过去。
他抱住墓碑,两只手在上面不停的扒拉。
“祖奶奶,都是后生晚辈不孝。呜呜呜,我没脸见您。这地方败落成这样,刮风下雨怎么住?看到这种样子,就连想死的心我都有了,您那个该死的孙子啊,哇啊啊啊……”
这家伙真会演戏,哭得如丧考妣。不但农民兄弟,就连丁禹的肠子都快要被他哭断了。
“同志哥莫要难过了,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原来你们是大西村张祖婆婆的后代呀?正好我就是大西村的人,张祖婆婆死得惨,当年要不是她,我们村好多人都得绝后。”
“我不是,他是。”丁禹指了指周建军及时纠正。
豁嘴农民“哦”了一声,忽然扑到墓碑上,和周建军一起擦拭墓碑。
擦着擦着,他忽然哭了起来:“说起来都是我们不对,这些年没有把张祖婆婆的墓地照顾好。呜呜呜,祖婆婆可不能怪罪我们啊,您是我们村的大英雄,全村人全都挂念你呀。”
周建军和丁禹统统傻眼。
这到底怎么回事?坟墓里埋的是谁?
那豁嘴农民嚎了一阵子,跪在地上扶住周建军的肩膀。
“同志哥,我们找你找得好辛苦呀。”
“呜……呜呜。”
周建军只能装聋作哑,跟着嚎了两声。
农民兄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开始述说张祖婆婆当年的英雄事迹。
他说他是听村长爷爷的的二大伯说的,张祖婆婆大名张招娣,是大西村里出了名的热心媒婆。
丁禹暗自心惊,拿脚尖踹了周建军一下。周建军装作痛哭愤慨的样子,甩手给了他一巴掌。
农民兄弟接着说。
那一年大饥荒,村里好多人家活不下去。这时候来了个留着大胡子的洋教士,在彭临山脚底下建了个教会育婴堂。
不光给村民们施粥治病,还教附近的小孩读书认字。
这下村民们有福了,把喂不饱的孩子送到育婴堂,好多路程远的,就让孩子住在育婴堂里。
几个月下来,育婴堂里住满了小孩,年纪从三四岁到七八岁不等。
为了照顾这些孩子,洋教士去城里雇了个哑巴女人。
村民们以为洋教士是玉皇大帝派下来的活菩萨,只有祖婆婆张招娣觉得有问题。
有一天她从隔壁大队做媒回村,路过育婴堂的时候,突然肚子疼,找了个偏僻的野树丛就近解决,在土里发现了好几根小孩子的手指头。
饶是张祖婆婆性格泼辣胆子大,也被眼前的惨烈景象吓得跳了起来。
她折了根树枝往下挖,土里埋着五具幼儿尸体。
尸体的身体上带着血,明显死去不久。让张祖婆婆恐怖万分的是,所有尸体都被掏空了,看不见五脏六腑,只有血淋淋的肚肠子。
吓得她赶紧往村里跑,在林子里被洋教士堵住,那个哑巴修女从后面把张祖婆婆打晕。
等到张祖婆婆再次醒来,发现自己的嘴被堵上了,身上没有一件衣服,四仰八叉被人绑在门板上。
洋教士拿着手术刀在她胸口比划,吓得她拼命挣扎。
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望着张祖婆婆极力扭曲的身体,洋教士的蓝眼珠子里闪过一丝邪恶的光芒。
他在门板上糟蹋了张祖婆婆,让哑巴女人把张祖婆婆关进黑屋子。
“那一年,张祖婆婆二十六岁。”农民兄弟抹了抹眼泪。
接触到他的目光,周建军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就听小豁嘴接着说:“当着你的面,其实这些话我不应该说的。但是不这么说,你们不知道张祖婆婆受过的罪。”
“那你瞪着我干什么?”周建军随口问了一句。
“你祖爷爷好样的,祖婆婆不愧是革命军英雄的遗孀。哎对了,忘记问你姓什么了。”
“呃……”
这家伙说到哪里是哪里,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害得周建军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好在他仅仅是问了一下,便接着说了下去:“你说我傻不傻?你祖爷爷姓周,你当然姓周啦。”
“有没有可能跟洋教士姓?”丁禹插口问了一句。
小豁嘴两眼一瞪,喷着唾沫星子埋怨丁禹:“同志哥你傻呀?那时候他祖爷爷已经八岁了,是我太太奶奶带大的。”
“谢谢兄弟,要是没有太太奶奶,我周建军不知道能不能活到今天。”
周建军惊出一头大汗,听说张祖婆婆的儿子也姓周,总算松了口气。
哪知话刚出口,小豁嘴立马纠正:“你和他一样傻啊?我太太奶奶,是你太奶奶,按照辈分,我是你大侄子。”
整得周建军满头雾水,这辈分实在搞不清楚,早知道不信口胡诌了。
可他转念一想,好像小时候听二叔说起过,他们家祖上正是从城西山区搬到市里去的。
比这个更巧的是,二婶逢年过节烧纸钱,总会在红纸袋上写上“周门张氏收,阳上次孙周洪喜率全家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