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内
大夫人纪韵如正稳居主位,手中端着茶杯,茶盖不时撞击杯缘发出声响,安平侯府其余家眷皆坐在两旁。
宁璇垂眸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不知在想什么,唇角淡淡含笑。
一身玄青锦服,模样俊朗的男子端坐在大堂中,举手投足间颇为清俊斯文。
“安平侯夫人,舒白此次前来,是诚心想迎娶宁妹妹的。我与她自幼相识,如今她遭此横祸,舒白深感痛惜,待宁妹妹嫁入府中,必定如视珍宝。”
沈舒白望着纪韵如诚恳道,只是眼底划过的一抹锐光透露出他心底的算计。
纪韵如望着面前言辞恳切的男子,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沈舒白虽只是个小小校尉之子,家世没有安平侯府华贵显赫,但好在模样看上去是个踏实的。
且宁戚又是被毁容又是被退亲,声誉早已扫地。这时把她嫁出去,自己也可早点甩掉这个烫手山芋,好花心思给宁璇找个如意郎君。
想到这,纪韵如不禁笑眯了眼,刚准备点头应允,却听见一道清冽的声音传来:
“沈公子好久不见。”
众人皆循声望去,却见宁戚身着一袭月白长裙,衬得她冰肌玉骨,犹如春日刚融的雪水。流苏银钗随着她的走动摇曳生姿,步步生莲,宛若一幅美人图。
只可惜,这美人面上蒙着一面纱,只留出一双秋瞳顾盼生辉。
宁戚款款走到沈舒白面前,略带刺鼻的香气传入鼻尖。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紧接着无缝切换出一副温润清隽的模样:
“宁妹妹伤可好些了?我带了好些补身体的药材给你,你要记得按时服药,才能好得快。”
宁戚望着面前这张人模狗样的脸孔,想起上辈子所受的屈辱,怒火瞬间翻涌。强忍住给他一剑的冲动,深吸口气,暗暗揪了自己一把,逼自己挤出个温柔的笑来:
“多谢沈公子关心,现下已经好多了。只是刚刚听闻沈公子要迎娶宁妹妹,不知是三妹还是五妹?”
沈舒白愣了一愣:“自然是要娶你,我们不是自小相识吗。”
“娶我?”宁戚装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沈公子以往不是说对我只是兄妹之情,对鸢儿才是情根深种吗,怎的变得如此之快?”
正堂内众人闻言皆吃了一惊,难道这沈公子与五小姐还曾有过私情?
原本在一旁看好戏的宁鸢也瞬时羞恼起来,她与沈舒白只有几面之缘,她虽心有好感,但什么时候有过接触了?
沈舒白立刻脑袋一懵,他何时对宁戚说过这种话?
“宁妹妹莫要开玩笑了,我心悦的从来只有你一人而已。”沈舒白慌忙辩解,不知为何隐约感觉身上有些瘙痒起来。
宁戚面上严肃起来,端得一副嫡女的架子,满身清贵,冷声道:
“宁戚可没时间与沈公子开玩笑。只是沈公子前些时候还与我说心里只有五妹一人,今日又说要迎娶我。”
“再则近来我耳朵里也落了不少闲话,说是沈公子养了扶光楼第一琴姬,金屋藏娇呢。沈公子所言,宁戚实在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此言一出,犹如往平静的水面扔了块巨石,惊得众人议论纷纷。
沈舒白也呆愣住,心中如惊涛骇浪万丈翻涌,他养着琴姬这件事连他的挚友也不知,这宁戚是怎么知道的?
宁戚见沈舒白跟吞了苍蝇般的表情,心中略出一口气。
上一世也是琴姬趾高气昂找到她摊牌时,她才知道沈舒白金屋藏娇了这么久,自己活像个傻子任人玩弄鄙视。
“你听我解释,这些都是子虚乌有·······”话音未落,沈舒白只感觉身上瘙痒无比,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他。
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只见宁戚瞪大双眼,音量拔高:
“沈公子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身红点,莫不是因为与青楼女子接触过多而染上花柳病了?”
一石惊起千层浪。
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去看,只见沈舒白果真如宁戚所言,满脸长出红色点点,破坏了原本还称得上清俊的脸庞,看上去有些啼笑皆非。
“不····不是的····”
沈舒白还想辩解,但是脸上瘙痒难耐,逼得他不得不伸手去抓,可一抓反而冒出更多红点。
宁戚连忙掏出帕子捂嘴,扬声道:“这花柳病怕不是会传染,大家快离远点!”
众人如同看到怪物般纷纷退避三舍,唯恐避之不及,嘲笑议论声不绝于耳。
沈舒白气急攻心,欲要解释,脸上红点反而层层冒出,那模样颇为可怖。
直到沈舒白被侍从搀扶走,这场闹剧才算落下帷幕。
纪韵如自觉在众人面前丢了脸面,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宁戚,拂袖而去。而宁璇唇角的笑意已无,看向宁戚的眼神多了几分莫测的暗光,揪紧了衣袖。
宁戚回到风清阁,洗了好几次才将身上的香气冲洗掉,懒洋洋地对着铜镜梳理长发。
沈舒白对夹竹桃的花粉过敏。
上一世他们住的将军府养着夹竹桃,沈舒白一到开花时节便会长红点,数次求医才知道原来自己是过敏导致。
所以宁戚将夹竹桃的花粉掺在自己的香粉中,故意凑近沈舒白讲话,为的就是让他出丑。
这么一来,想必他是不敢再提结亲之事了。
宁戚淡淡一笑,这才刚刚开始呢。
沈校尉之子金屋藏娇扶光阁第一琴姬,并且染上花柳病一事如同长了翅膀般,一时间家喻户晓,成为邺都各人饭后谈资。
“小姐,听闻沈公子被沈老爷罚了三十大棍,正躺在府里养伤,小姐可要提些药材去看望一下?”
沛月一边给宁戚梳理长发,一边轻声道。
宁戚懒洋洋拈了个李子放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必,等他死了再去也不迟。”
“小姐说什么?”沛月没听清。
“无事,快点给我梳妆,等会儿就要去佛寺上香了。”宁戚拭了拭嘴,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等着沛月给自己梳妆。
前两日宁璇找到她,言笑晏晏地邀请她同去宝刹寺上香,还特意跑到大夫人面前央求她放自己出去。
上一世她可没这么好心,邀请自己与她一同去佛寺。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偏偏想看看宁璇在打什么主意。
“姐姐可准备好了?”
宁璇撩开帷幔缓步走进来,见到宁戚止不住夸赞:“长姐今日真美,恍若瑶池仙子呢。”
只见宁戚一身浅绯色百褶如意衬裙,墨发挽起扎了个双螺髻。为出行方便,只简单钗了个银簪,衬得人如春日里的桃花,娇艳又俏皮。
宁戚也反过来将宁璇好一顿夸,夸得她不好意思了姐妹俩才携手出门。
面上看着倒真如玩得好的亲姐妹一般。
宁戚心中冷笑,只是不知她的好妹妹又准备了什么“礼物”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