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茶后,粉紫色的花云之中才传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还不错,王爷也是来看戏的吗?”
施观澜拂了拂肩上落英,眼眸如同飞云碎玉,缓声道:
“非也,本王是来接娘子前去宴席的。”
话音刚落,蓦然从树干花云里跃下一道人影,绯衣如霞,墨发飞扬,身后纷纷扬扬的木槿花瓣皆不及女子明眸皓齿来得震撼人心。
宁戚稳稳落地,拍了拍身上的花瓣,吃掉最后一点栗子糕,倦懒的伸了个懒腰:
“王爷错过了这番好戏真是可惜,不过没关系,后面还有更大的戏要登场呢。”
施观澜的目光似乎黏在宁戚的脸上,良久,才听他淡淡道:
“本王不爱看戏,娘子若想看,尽管让他们演就是了,你我有的是办法置身戏外。”
宁戚一听笑了起来,笑声如飞溅的山泉般,那双凤眼没了往日的冷寂,反倒带出若有若无的妩媚。她往前走了两步,在施观澜面前站定:
“王爷说的是,只是宁戚在想,如何让她们把这出戏唱的更精彩才好。”
施观澜微微抬头,日光映在他神清骨秀的脸上,倏尔眼底生出兴味。
他抬手伸向宁戚的脸庞,宁戚却以为施观澜又要给她下什么药,于是连忙往后退。
才退一步,却已经被施观澜的大手握紧手腕,令她不能再移动半分。
“再动,本王让你毒发。”
宁戚一呆,便不敢再动半分,只一双凤目狠狠瞪着施观澜逐渐靠近的纤长手指。
也不知道被毒两次能不能互相抵消。
宁戚心中自暴自弃地想。
然而她下一刻便愣住了。
因为施观澜的手指只在她娇嫩的唇角处轻轻抚了抚,温润的触感传来,似乎从被他触碰的地方泛起一阵酥麻,直抵人心。
木槿花树下,花瓣纷纷,男子一只手近乎霸道地制住女子手腕,让她无处可逃。另一只手却似乎怕破碎了什么珍宝一般,温柔到极致地擦拭着女子唇角,黑曜石一般的眼眸看似温和,却又笼罩着雾气,让人无法捉摸。
细微的气氛在两人的沉默之中蔓延开来,温雅的雪松与清甜的忍冬暗香萦绕,粉嫩的娇唇近在咫尺,施观澜的眼神暗了暗。
“你唇角有栗子糕,”他收回手指淡淡道,紧接着扔给她一方干净的玄帕:
“擦手。”
他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有栗子糕自己会擦啊,用得着他帮忙吗?还让自己帮他擦手指?让别人伺候上瘾了?
宁戚心中无语凝噎,但是迫于施观澜淫威,只好乖乖拿起玄帕帮他擦拭一根根骨节分明的手指,玄色的锦帕与白皙的手指交相缠绕,竟生出几分禁忌之感。
施观澜仿佛很享受一般,微微眯了眯眼,偏头静静看着为他擦拭手指的女子垂首露出的一片雪白脖颈。
安平侯府正堂中,因晋安王夫妇回门,一场热闹的宴席在所难免。
只见席间觥筹交错,人声鼎沸,因着安平侯和晋安王的威势,许多官员和侯爵都前来祝贺,所以自然是高朋满座。
宁戚无聊地盯着跳舞的舞姬,魂却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这时一道人影移到她面前,朗声道:
“还未恭贺王妃和晋安王大喜,愿二位琴瑟和鸣,白头到老。”
宁戚抬眼望去,在见到是沈舒白的那一刻,她眉头微蹙,昔日宝刹寺所受的伤仿佛又在隐隐作痛起来。
想到此,她也给不了多好的脸色,冷声道:
“多谢沈公子。”
仅此一句便再无下文,宁戚转头望向正堂中弹唱的歌姬,丝毫没有再与沈舒白多说一句的意思。
沈舒白遭到无视,不免尴尬,但想起另一边还没得手,需要他再拖延一阵,便硬着头皮道:
“晋王妃可尝尝这梨酥,香甜可口,想必晋王妃会喜欢。”
说着,便呈上来一盘梨酥。
“不必,本王妃不喜甜食,沈公子还是好好回去赏曲,莫要叫人家以为你想与晋安王府攀上关系才如此卑躬屈膝尽力讨好。”
宁戚继续冷声道,搬出晋王妃的名头,是不想再与他多做纠缠,浪费时间,谁知道那梨酥内有没有迷药。
大庭广众之下又被嘲讽了一顿,丝毫不留情面,沈舒白这次涨红了脸,一副尴尬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一旁的宁思齐见状顿觉奇怪,他这妹妹虽然平日皮了些,可断断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难堪,今日这是怎么了?
来不及想太多,他连忙走过去解围,毕竟沈舒白也算跟他有些交情,又是他邀请进来的客人,不能让他丢了脸面。
“沈公子太过客气了,我这妹妹平日里十分挑嘴,还请沈公子不要见怪,”宁思齐连忙打圆场,又对站在一旁的侍女菱儿道:“去把我桌上的栗子糕给晋安王妃和沈公子奉上。”
宁思齐笑道:“这可是我一大早亲自买的栗子糕,我这妹妹最喜欢了,沈兄你也尝尝。”
话不多时,两盘栗子糕便奉上桌。
在宁思齐充满威胁的眼神下,宁戚不情不愿地吃了两块,尴尬的气氛这才解除,众人又推杯换盏起来。
沈舒白自知宁戚不待见他,敬了一杯酒后便匆匆退下,只道自己去后院醒会儿酒。
宁戚便继续在宴席上放空,放着放着,她忽然发觉宴席上有些不对劲,转身问身旁浮玉:
“王爷呢?”
浮玉目光在宴席上扫视了几遍,也没发现施观澜的身影,迟疑道:
“兴许是醒酒去了吧。”
这时沛月突然面色焦急地走进来,努力抑制住声音,贴在宁戚耳边道:
“夫人不好了,我刚刚去小厨房蒸燕窝,却发现五小姐身边的丫头推着醉过去的王爷去了后院侧房!”
宁戚心底一跳,正欲同沛月他们去寻,却听大夫人纪氏蓦然站起身,朗声道:
“今日多谢各位赏脸,酒过三巡想必各位已有醉意,正巧侯府后园荷花盛开,不如大家移步后园,一同赏花饮茶作诗如何?”
众人已经酒气盎然,巴不得出去透透气,自然喜不自胜连连说好。
唯有宁戚眉头一皱,望向纪氏身边的宁璇。只见她此刻面容微抬,维持着柔和的笑意,但是与宁戚四目相对之时,眼底流转出淡淡的得意与不屑。
后院,侧房,施观澜,他们想做什么自己再清楚不过。
但是先下这个场景,宁戚若贸然出去,只会引起众人疑心,从而暴露。
这如何是好?
宁戚咬唇半晌,突然心生一计,招手在浮玉耳边低声絮絮了几句,便让她趁着人多悄然溜出宴席。
而后宁戚突然头脑晕眩,身体一阵晃动,险些跌倒,幸而菱儿及时将她扶住,转身朝宁璇递了个眼神,同沛月一起扶着宁戚出了宴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