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淘街是整个鹿县内,最宽敞的一条大街。
是一片纵深九里,横宽十五里的区域。
鹿县的老人们,更喜欢将这一块士族门阀居住的区域,称为九里大街。
大街南北两侧,皆是那几进几出的大宅院。
坐落在福淘街首的宅院门前,挂着的牌匾上,写着两个规规矩矩的大字“刘府”。
老韩敲门后,院子内应声之人,正是刘府的管家或者门房之类的下人。
老韩敲响大门,打开的却是偏门。
门打开之后,里面走出一名双鬓花白的中年男人。
男人见着老韩,身穿官服,腰佩官刀,立马笑脸相迎:“韩公子?稀客呀!”
“稀什么鬼客,少他妈套近乎……老子代表县衙来的。”老韩没好气地白了对方一眼,紧接着让开半个身位,冲着面前的管家说道,“县太爷来访,让你家主出来迎接。”
管家顺着老韩的视线望去,大门台阶下方,果然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年轻人。
据主家昨日从县衙赴宴回来时说,新县令是一位二十出头的毛头小伙儿。
而且此刻还有县尉老韩敲门。
管家脸上立马堆满谄媚的笑容,猛地大喊一声:“县太爷好,快快请进!”
管家的声音很大,这样洪亮的一嗓子,不仅是刘府的下人能够听见,就连隔壁几家邻居,也都能听见动静。
话音刚落,刘府的中门直接打开。
几名下人,拎着一挂鞭炮就从刘府冲了出来。
二话不说,站在街边,就将鞭炮点燃!
噼里啪啦!
动静奇大!
宋歌临时起意的造访,被刘府搞得像过年了一般。
看着刘府管家给出来的客气反应,连中门都打开来迎接自己。
这对宋歌而言,就像是举着拳头准备打人,看见对方真诚的笑脸,一时间打不下手了。
原本,宋歌吃完牛杂,是准备来福淘街露个脸,敲打一下昨日赴宴的士族们。
让他们把该交的国策参与金,以及该缴的赋税,抓紧时间补齐。
现在,宋歌却只是摸了摸鼻头,面色不改地看向老韩问道:“你们士族,这么好客?”
老韩同样有点云里雾里,尝试着分析道:“县太爷上任第一天,都会造访当地士族,这都是墨守成规的事儿,可能他们提早做好了准备吧?”
宋歌不置可否,没有作声。
宋歌知道,老韩分析得或许没错。
但他昨日,已经用自己的方式,面见了所有士族。
是为了国策计划的施行,也是为了跟这些士族混个熟脸。
若说刘家以这种规格迎接宋县令,是地方士族长久以往规矩和习惯。
说起来,略微有些牵强。
毕竟宋歌今天的登门之举,确实是临时起意。
就在刘府管家热情的搀扶下,宋歌准备走进刘府时。
“杀人偿命啊!”
刘府隔壁的宅院大门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披麻戴孝,跪坐在地上的半老徐娘。
其身后站着十几人,都是披麻戴孝的打扮。
宋歌与老韩二人闻声,纷纷朝着隔壁大门方向看去。
老韩看清楚妇人后,眉头微皱,主动向宋歌解释道:“大人,哭街的是崔谅的老婆。”
“哪个崔谅?”
“昨儿被咱们拎出来杀鸡儆猴的那个。”
宋歌闻言,眉头一拧,顿觉不妙。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宋歌面色不改,将手臂从身旁的刘府管家手中抽了出来。
主动朝着崔府门前,那些披麻戴孝的众人走去。
“这位嫂子,不知崔府出了何事?”
宋歌蹲在妇人面前,和声问道。
宋歌的性格就是这样,弄不清楚的事情就问,打不明白的牌局就掀桌。
妇人闻声抬头,一双红肿的眼眸中,带着浓烈的恨意看向宋歌。
宋歌与这道眼神对视的一瞬间,心中略有明悟。
妇人面对宋歌的问询,不作回应,继续朝着街口方向,嚎啕大哭道:“夫君!你死得好冤啊!”
妇人这一声号啕,其身后的崔府众人,立马开始敲锣打鼓。
向来安静祥和的福淘街,今日午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引来了不少路人,以及周边街坊的注意。
福淘街口,很快便聚集了不少百姓。
眼看着好事民众越来越多,崔府众人如同掐准了时机一般,在人们把福淘街口围得水泄不通的这一刻,锣鼓声突然停下!
紧接着,披麻戴孝,跪坐在地面上的妇人,冲着人群凄厉嚎叫!
“崔府崔谅!昨日去县衙赴宴,回来之后,满嘴牙被人打烂,喉头被人用木棍捅碎!死因不明!大伙儿可要为我这个未亡人做主啊!”
不同于宋歌,老韩闻声,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完了,被栽赃嫁祸了!
老韩立马转身面向街口人群,厉声斥责道:“中午都不吃饭了?都散了!”
反观宋歌,脸上却是浮现出,松了口气的平静。
仅是如此的话,倒也不难对付。
何人如此?
宋歌用屁股都能想到,必然是梁六郎那阴货的下作手段。
这般拙劣栽赃手段,就想让宋歌知难而退?
未免太小看宋歌了。
宋歌稍作思索之后,半转身子,面朝刘府大门方向。
冲着刘府管家微笑着说道:“刘家的待客之道,本官已经领教,处理完公务之后,改日再来拜访刘家家主。”
说完,宋歌紧接着朝着人群前方的老韩吩咐道:“别管百姓了,你立马回县衙,通知他们升堂。人命关天之事,我乃地方父母官,撞见了,就不能不管。”
老韩面露担忧,刚想说些什么,便见宋歌皱眉催促:“去!”
老韩见宋歌如此反应,立马仗着肥硕的身躯,从人群当中挤了出去。
崔谅昨晚被宋歌揍了,之后捡起地上的碎牙齿后。
虽说负伤离去,但也绝不可能回家之后,就此而亡
昨晚,宋歌在温柳阁与柳初一温存过后。
柳初一出于对宋歌境况的担心,利用自己在逐鹿楼内的身份之便,将她获取的消息,告知给了宋歌。
鹿县所有士族家主,从县衙离开之后,又受梁六郎之邀,去往梁府赴宴。
所以,多方信息综合起来。
宋歌轻而易举地推断出,崔谅是被梁六郎杀的。
用一条士族家主的人命栽赃嫁祸……
只能说阴货梁六郎,果真好魄力。
不多时,街口人群后侧,传来一阵衙役独有的呵斥声:“都围着干什么!散开!”
两名衙役喝退人群后,立马朝着宋歌小跑而来:“大人。”
宋歌微微点头,冲着面前的二人吩咐道:“人命关天的大事,把这些人带到县衙吧。”
“遵命!”
两名衙役抱拳领命。
“我们不去县衙!拙夫就是死在县衙的!”
崔家妇人跪坐在崔府门前,发了疯一般抵抗衙役的搀扶,同时大声嚎叫道。
这一嗓子喊出口,瞬间将围观群众的好奇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街口处的百姓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朝着崔家门前望去!
与此同时,议论声四起。
“欸!你们听说了吗?这位新来的宋县令,就是咱们城外那位!”
“哪位?”
“五龙山匪首!”
“那敢情好啊!把头素来行侠仗义,只劫富,不欺贫。”
“狗屁!都说宋匪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呢!”
“你听谁说的?你那士族庶家出身,如今却给嫡家挑粪桶的老表?你说这话就没良心!你有没有拿过五龙山兄弟送来的银两?”
“唉,说不清的,上一任县太爷,来鹿县时,咱们不也都以为来了个青天大老爷?结果呢,还不是跟士族合起伙来欺负咱们?”
“是啊!我还听说,宋大人上任第一天,就请士族老爷们吃饭呢!”
……
两名衙役面对撒泼打滚的崔氏妇人,一时间手足无措。
都带着求助的神色,望向宋歌。
宋歌轻瞥二人一眼,淡淡地说道:“秉公执法,执法过程遭受阻拦,该如何便如何。”
宋歌说完,双手负后,朝着街口人群方向跨步走去。
“大伙儿中午都吃了没?”面对百姓,宋歌如同一个没事人一般,笑着问道。
“吃过了。”人群之中传来稀稀落落的回应声。
“吃过了就好,福淘街死了位士族老爷,下午没事儿的话,都去县衙看看热闹。”
宋歌的腔调,就像百姓们的邻里街坊,没有丝毫官架子可言。
百姓们都没有应声,因为他们都看见宋歌身后不远处。
崔氏妇人那抹,想要将宋歌抽筋扒皮的仇恨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