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衙内,由于这是宋歌第一次升堂审案,他还特意换了一身官服,坐在公堂之上。
一阵“威武”升堂声后。
崔氏妇人与崔家众人,都被衙役带到了公堂之上。
崔氏妇人头发凌乱,跪坐在地。
身后的崔氏众人,脸色平静,或者说麻木。
先前宋歌在福淘街口,冲着百姓说完那席话之后。
果真来了许多百姓,凑在县衙门内,跑来看士族的热闹了。
“堂下何人。”
宋歌例行大巽条例,照本宣科地朗声问道。
崔氏妇人闻声抬起头,那双满含恨意的眸子,死死盯着宋歌,恶狠狠地答道:“崔吴氏!”
按照常理,身为县太爷的宋歌,还要例行公事一般,询问堂下之人,前来报官,所谓何事,可有人证物证等。
宋歌的这个县令,是花钱买的,不是按部就班考科举来的。
对于公堂流程,也就没有那么熟悉。
相反,宋歌接下来的审案,带着一股江湖人独有的气魄。
只见宋歌单刀直入地问道:“崔吴氏,你为何一直用这种仇视的眼神看向本官?”
这句话相当于,山匪与江湖人,在路上见面时。
彼此看着对方不顺眼,问出的那句,你瞅我干啥?
崔吴氏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原本,在梁家的安排下,崔吴氏准备了许多,在公堂上或者闹市前的说辞,无一不是将脏水往宋歌身上泼的言论。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脏水还没开始泼。
宋歌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进入正题。
崔吴氏的错愕落在宋歌的眼中,更加印证了宋歌心中的猜想。
不待崔吴氏回答上一个问句,宋歌抢先开口追问道:“崔吴氏,崔谅何时亡故的?”
“昨晚子时。”
“尸体呢?”宋歌说完,堂下包括崔吴氏在内,所有的崔氏之人,皆是一愣。
好在崔氏人群当中,有人反应迅速,立马答道:“火化了。”
“自家死了人,连官都不报,直接火化?”宋歌挑眉问道。
“那也得看报官有没有用啊!”崔吴氏突然嘶吼道!
凄厉且尖锐的嚎叫,让所有人寒毛直立!
县衙门前的百姓,议论声四起。
“崔吴氏这话什么意思?”
“你刚刚没在福淘街口吗?崔吴氏老早就喊了,说崔老爷就是死在官府的!”
“乱说,我听说是昨晚,县太爷请士族老爷们吃饭,吃完了饭,崔老爷回到家之后,人才没的。”
“死得好!我在崔家酒楼干了半年,一分工钱没给不说,后来还打了我一顿!”
此人说完,崔家众人纷纷回头!
用狠厉的目光,在人群当中,找寻说话之人。
百姓们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
面对崔家众人,久久不曾挪开的狠厉眼神。
百姓们有的摇头,有的退后,有的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啪!
宋歌突然拍响手中的惊堂木!
众人的注意力同时投回公堂之上。
“崔吴氏,本官从你的话语中听出,你已经知晓谁是凶手?而且这个凶手你得罪不起?”
宋歌一脸大义凛然地问道。
“是!”
崔吴氏咬牙切齿地回应道。
“好了!案子破了!凶手就是梁家!”宋歌大手一挥,拿起桌上的令牌,往堂下一掷,“老韩!带上几个兄弟,去梁府把梁六郎缉拿归案!”
“啊?”
不仅是场间所有人,就连宋歌的头号迷弟老韩,都被宋歌这一出弄得云里雾里!
宋歌没有给任何人出声质疑他机会。
直接站起身来,朝着公堂之前的所有人,朗声道:“崔家在鹿县是望族,平日里连官府都不放在眼里。能让崔家得罪不起的,整个鹿县,有且只有一个,梁家!”
“死了人却不敢报官,当晚就火化,必然也是因为不敢得罪梁家的原因。”
“不敢主动报官,只敢在本官恰巧出现在福淘街时,抓住机会哭街,吸引本官注意。崔吴氏,你确实心里苦!”
“老韩!还愣着干吗!”
宋歌皱着眉,好不威严地朝老韩呵斥道。
老韩立马从座位走出,就近招呼两名衙役,跟着他一同去往福淘街!
仅是这一手简单的应对。
便让县衙门边的百姓们,口中的议论内容,峰回路转!
“是啊!也只有从山上下来的宋把头当县令,才敢对梁家这种庞然巨物动手!”
“嘘!小点儿声!咱们可不是宋大人!事关梁家,休要议论!”
“你们说,凶手如果真是梁家,最后会不会又像当年,梁家打死六个姑娘的案子那样,走个过场,不了了之……”
就在围观百姓们的议论内容,落在崔吴氏的耳朵里时。
崔吴氏面露忌惮之色,再次大声吼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昨晚,我的夫君崔谅……”
宋歌既然选择了用这种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就不会给崔吴氏半点泼脏水的机会,直接打断崔吴氏:“我知道!昨晚崔谅从县衙走后,去了梁府赴宴!不要害怕,本官一定会给你讨回公道!”
“不是的!不是的啊!”
此刻的崔吴氏,哪还有半点理智可言?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昨晚,梁九郎等人,将崔谅尸体送回崔家时,说的那些威胁言语!
如果不咬死凶手是新任县令,崔家就等着被灭门吧!
如果说释迦牟尼在西方极乐世界是佛,那梁家在鹿县就是彻头彻尾的魔!
崔吴氏当然知道,自己如果不照做,梁家肯定做得出灭门之举!
可崔吴氏怎么也没想到,面前这位县令,没有给自己任何泼脏水的机会!
就这么直接下令,让人逮捕梁六郎归案!
梁家是魔,行事狠辣的梁六郎,更是鹿县,包括士族门阀在内,所有人的梦魇!
这若真让宋县令把梁六郎逮捕归案的话。
士族崔家,在鹿县除名,恐怕就是早晚之事了。
崔吴氏当下,荒诞之感,萦绕心间。
真正的杀人凶手,让崔吴氏栽赃宋歌。
受害者崔吴氏,栽赃不成,反而惊惧。
这不是荒诞,是什么?
不同于身旁站着的其他崔氏族人。
身为主母的崔吴氏,为崔家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
大难临头,这些旁支庶家,兴许还能逃出生天,崔吴氏膝下的儿女怎么办?
“拙夫就是被你宋县令杀的!”崔吴氏号啕道!
崔吴氏管不了那么多了,压根都不按照昨晚梁九郎的吩咐行事,直接当众冲着宋歌吼道。
面对崔吴氏毫无道理的栽赃言语。
宋歌不仅没有呵斥对方,反而语气极度温和地说道:“放心,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别人给不了你公道,我宋歌可以。”
宋歌这句话说得极其真诚,处在理智丧失状态中的崔吴氏,闻言亦是一愣。
她从宋歌的语气中,听到了难以想象的笃定与认真。
甚至,她竟然宋歌从这句简单的话语中,找到安全感!
“上任两天,六郎连续两天来县衙点卯,这是要与宋大人成为莫逆之交的节奏呀!哈哈哈……”
梁六郎的声音不期而至。
这道令人头皮发麻的笑声出现时,不用任何人呵斥,县衙门前的百姓,自发地让开一条通道。
不少人见梁六郎真的被县太爷“逮捕”归案,趁着人群骚动,无人注意,纷纷溜走。
连热闹都不敢继续看了。
老韩一行人,当真将梁六郎带来了回来。
只是与人们印象中的“缉拿归案”不同。
梁六郎走在,连同老韩在内的这群人的正前方,老韩等衙役都跟在后面。
这哪是缉拿归案?
分明是县太爷有请!
宋歌见状,眉头微皱。
老韩猜到这般姿态,会惹得把头不悦。
走进县衙,老韩赶忙小跑两步,来到宋歌身旁耳语道:“我们还没走到福淘街,便在城中遇见了,主动朝着县衙走来的梁六郎等人。”
宋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冲着老韩挥了挥手后,转头面向梁六郎,接着话茬笑道:“可不是?你昨日答应的剿匪捐赠还没到位,今天就主动投案自首?这么支持我的工作,上辈子欠了我?”
“哈哈哈!宋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是害怕宋大人找不到凶手,特意将杀人凶手给你送来了!”
梁六郎笑着的同时,朝着身侧的一名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对方向前一步。
年轻人面无表情,一步跨出,与宋歌四目相对,用着冰冷的语气说道:“崔谅是我杀的。”
宋歌眉头紧皱,看向此人,任由其心思玲珑,也猜不到梁六郎,究竟玩的是哪一出!